剑,这是一柄绝世好剑,在风中颤鸣,似乎在……叹息或是哀怨。
剑长三尺七,通体雪白,剑身散发着森寒锐光,就算是寻常凡夫俗子一眼望去,也知此剑定然不凡。
而握此剑的人,却早已不是什么剑术通天的绝世剑客,而是一个面色有些惨白约摸十五岁的少年。
他抬起手臂,不断在颤抖。
忽然“咣当”一声。
长剑从他手中坠落,少年的目光随着一声轻响从不可置信又转变黯然失色。
身子不禁踉跄后退数步,差点就一屁股坐在地上。
“难不成……我这辈子真的无法在握起剑了吗?”
少年脸色更加惨白,看着那只无法使劲的右手,有些绝望了。
若是世间人看到这位少年这般模样,定然会被吓一跳。
这位少年便是传闻中,天元剑宗有史以来最为绝艳的弟子,江晏,现在竟连剑都握不住?
想当年,他何等意气风发,冠绝天下!
八岁练剑,便获得仙剑认主;十岁领悟剑意,成为宗内最年轻的圣子;十四岁领悟剑心,实力超越老一辈,被誉为九州最有希望飞升成仙的天骄……
可在三年前,魔道圣宗攻打天元剑宗,那一战可谓是惊天地泣鬼神,不少强者陨落,若非江晏及时出关,燃烧精血,唤醒仙剑内残留的一丝祖师战意,扭转乾坤,天元剑宗恐怕已不复存在。
而这位圣子也付出极为惨重的代价,剑心崩塌,气海枯竭,修为跌到凝气一层,此生修为无法再精进。
……
悬浮在云海之上有一座极为恢宏的宫殿—九耀圣殿。
殿内。
“掌门,江晏已成为一个废人,此生无法修道……我等建议,罢黜江晏圣子之位,由花无缺继承。”
说话的是一名身穿白袍锦绣的老者,在他胸口有着非常显眼的金色徽章,代表着地位尊贵,乃是长老才有资格佩戴的燕云徽。
站在大殿内,一名少年忽然脸色有些微变。此人,正是花无缺,也是天元剑宗内惊才绝艳之辈。
他很惊讶,随之眉头皱了起来,很显然他并不知道,师父为何会再此时提起这件事。
两边坐着是天元剑宗众长老。
“这不合适吧。”
气氛变得沉默,就在这时,一道浑厚沧桑的声音突然在大殿内响起。
众长老闻声看去,面色感到诧异,从来不参加宗门会议的天云子,何时出现在这里?
白袍锦绣老者眉尖一挑,声音冷了下来,“天云子,你这话什么意思?”
天云子握着酒葫芦,脸上荡漾着两团红晕,吐了口浊酒气道:“大长老,江晏他不是普通人,对于天元剑宗他是有功之臣,三年前若非他出手,我等还能坐在这里说话吗?做出此举决定未免太寒弟子之心了。”
大长老冷哼了一声,抬头看着天云子,“你一个酒鬼,何时关心过宗门大事?!江晏虽有功,但他此生将止步于凝气境,偌大一个仙宗,堂堂圣子就这等修为,说出去宗门还有何脸面?”
天云子目光直视大长老,起身走了出来,对着主位上的中年男人行了一礼,“掌门,江晏从小就入我天元剑宗,天资聪颖,为宗门立下不世之功,在宗门存亡之间,舍生拼命,而宗门却此刻想要废掉他的圣子之位,这实在是太不公平了。”
“老夫,恳请掌门三思,给他保留最后一份荣誉吧?”
大长老脸上浮现一丝怒意:“天云子,这件事乃是众多长老的意见,轮不到你在这里插嘴!”
就在这时,花无缺突然走了出来,朝着众长老以及掌门拱手行礼:“众长老,掌门,这圣子之位弟子实在是愧不敢当,我相信江晏师弟会重新站起来,重现昔日风采。”
听到这番话,大长老双手紧握,有些愤愤道:“花无缺,你给我退下,这圣子之位你不想当也给我当,这事关宗门脸面,你休要多言!”
花无缺看向大长老,他知道师父是为他好,可这样得来的圣子之位,宗门内谁会服他?
花无缺低沉说道:“师父,你说的话弟子一向谨记在心,唯独这件事,弟子恕难从命!”
听到如此不争气的话,大长老猛地抬起一巴掌扇在了花无缺的脸上。
“啪”
一道清脆耳光响起,花无缺嘴角溢出血迹,不过,他依旧面无表情,低着头。
天云子瞥了他一眼,忽然笑道:“你这小子,整天摆着一副冷漠无情的脸,没想到却比你师父有人情味。”
“滚!”
大长老气得胸口起伏,恨铁不成钢地看向花无缺。
花无缺拱了拱手,便离开了大殿,化为一道流光离去,看其方向应该是去往碧云天。
……
碧云天。
正从洗剑涯回来的江晏,看到花无缺正站在竹院门外,似乎是在等他。
花无缺也看到了他,双眼微眯,不知在想什么。
不远处,江晏走向他的步伐变得迟缓了一些,越靠近,越感觉到有一股杀气扑面而来,树上的叶子,簌簌发抖,疯狂摇曳,气氛似乎凝聚到了极点。
江晏正要说话,花无缺宛如一道闪电突然出现在他面前,还没等他开口,花无缺一拳便是轰了过来。
出手狠厉,没有半点拖泥带水。
“砰!”
江晏靠着本能反应,双手挡在前面,身子仍如遭重击,整个人翻飞出去。
而花无缺并没有罢手意思,他再次朝着江晏冲了过去,由拳化为一脚,想要拦腰而扫。
“你疯了!”
江晏怒喝,一见面就下如此狠手,这是自己根本想不到的。
“砰!”
江晏被扫飞进草丛,摔了个狗啃泥。
见到这一幕,花无缺脸色忽然大好,哈哈大笑了起来,而江晏从草丛爬了出来,吐着嘴中的叶子,抬头看向他,咒骂道:“花无缺,你脑子有病吧?!”
说着,他猛地冲了过来,趁着花无缺无防备之际,一拳轰在他腹部上。
花无缺脸色铁青,但语气依旧保持镇定说道:“你这拳头软绵绵的,一点力气都没有。”
江晏虽出了气,也没有搭理他。
自顾自的走进竹院,顺着青砖小道入了厨房,不一会儿,炊烟升起,紧接着传来案板刀剁之声。
香味四溢,飘得很远。
一直停杵在院门口的花无缺,眼睛突然明亮,不请自进。
看着院里两旁围着菜圃,长势喜人。
不禁眉头微皱,三年来,江晏不出碧云天半步,每天就是弄这些?
他这是真把自个当成了山下那群凡夫俗子,过着日出而作日落而息的生活?!
想到这,花无缺心头闷闷不乐,当初如明星闪耀,震烁天下,九州仙宗道门何人不识青衣郎,竟会堕落到这种地步?
花无缺叹了一口气。
天元剑宗欠了江晏许多,而今日大殿内师父与众多长老却想将他圣子之位剥夺,这般行径,实在寒弟子之心。
就在这时,一道身影从厨房内走了出来,江晏手中端着两碟小菜,一荤一素。
走到院子内的石桌上,放下,他的面容平静,忽然抬头对花无缺说道:
“愣着干嘛,还不快去将碗饭端过来,还需要我亲自给你打饭,喂你不成?”
花无缺道:“哦!”
江晏无奈一笑,又说道:“里边有一坛老酒,如果想要喝的话,也拿过来吧。”
花无缺眼睛一亮,“我就知道,你还藏有离人泪!”
两人坐在石桌上,都沉默不语。
江晏自顾埋头吃饭夹菜,花无缺倒着一杯又一杯酒往下肚。
过了好一会儿,江晏吃饱了,将筷子放下,微微皱眉道:“下个月,便是十二仙宗问道大会,此时你不闭关巩固修为,来我碧云天可不仅仅是来与我打一架吧,你还远远没有到可以偷懒的时候。”
听到这句话,花无缺又倒了杯酒却没有急着喝,“道经上有句话,仙路缈缈,人能否胜天?在这里或许不适用,对于你这三年是如何过来的,我没资格说什么,但曾经你说过人定能胜天,天道有常,人恒行之!”
江晏没说什么。
花无缺笑道:“剑心所失,气海枯竭,就仿佛两岸失去了桥梁,无法与天地沟通。炼气士修行,需要灵气。可我们似乎忘记了,在恒古久远的年代,炼气士还不像现在这般如日中天的时候,万族想要求道长生,还有另一番途径。”
江晏说道:“炼体之法,确实是一条不错的选择,我曾问过仙剑之灵,在这个时代是否能够修炼远古之法,仙剑之灵的回答是能行,但无法走更远。”
三年前,江晏觉得自己即使气海枯竭,还能有另一条大道可走。
重新再来,也未尝不可。
花无缺有些疑惑道:“你不去试一试怎知走不远?”
江晏摇头一笑,抬眼看向无垠太虚中,似乎看到天之尽头有一条绚烂的璀璨星河,无尽星空闪烁,天衍循环,生生不息,定数已落,何来逆天改命?
“哪怕我走远古炼体之路,于这天地之间不容,至多就是比金丹境强一些,也没什么大意义。”
“为什么?这天地不似远古时期灵气浑浊,按照道理来说,修炼肉身比远古时期环境更好,能够走的更远才是。”
“我也不知道,好像是这片天地缺少了什么,或许是传承的缺失吧,想要真正成为炼体修士,也需要一门炼体功法,可这远古炼体之法,已经断绝,没有功法相辅,穷极一生,耗尽海量资源,也是毫无意义的。”
江晏微微叹息。
花无缺抖了抖袖子,抬起胳膊,举起桌上酒碗,仰头饮干。
“我来此便也想到了这点,远古炼体之法,各大仙宗都没有传承,所以只有等到下个月开启的问道大会,只要我夺下前五名,便有资格进入远古遗迹玉虚山,那里有无数仙药,法宝,神通功法,或许就有远古炼体之法!”
“依我如今的修为,想要成功进入前五名,并非是什么难事,不过,玉虚山秘境危险重重,所以,我想跟你借仙剑一用,等我回来再还给你!”
江晏眯着眼,淡然道:“玉虚山乃是九州最凶险的禁地,数百年来有无数仙宗道门弟子进入,虽有不少凭借此地获得机缘一飞冲天的弟子,但更多的人惨死在里面。也罢,如今仙剑在我手中倒是没有什么用处,就借给你吧。”
说完这句话,江晏祭出仙剑,抹除了布下的禁制,仙剑成了无主之物,悬浮在半空熠熠生辉,剑气荡漾太虚。
花无缺呆了呆,没有想到江晏竟如此痛快地就将仙剑借给他,而且还抹去了痕迹。
“此剑,如今是你的了,以精血滴入剑刃,便能够让它认你为主,这样你才能够真正发挥仙剑威力。”
江晏眼中有些哀伤,有些不舍,这柄仙剑跟随他多年,早已有了感情。
片刻后,花无缺收回思绪,右手划出一道伤口,以鲜血滴在仙剑之上。悬浮在半空的仙剑突然颤了颤,花无缺心中一惊,连忙伸手握住剑柄,在他拿起仙剑的一瞬间,天地风云涌动,无数剑气从四面八方齐飞唰天穹。
突然,天元剑宗,无论内外门弟子,长老,手中剑器在剧烈颤动,好像都朝着碧云天方向朝拜一样。
一瞬间,花无缺压抑不住澎湃的情绪,发出爽朗大笑声。
随即,目光忽然变了,阴沉地看着江晏,冷漠说道:“这大罗天元剑终于属于我了,江晏,当初你夺走了我圣子之位以及这把仙剑,可有想过会有今日!”
江晏心头一震,双眼闪烁寒光,“你伪装的很好,怎么多年了,我竟没有丝毫察觉到你心怀不轨!”
花无缺冷声道:“我等这个机会等了很久,为了得到你的信任,这些年来我一直委身求全,现在得偿所愿,以后我才是天元剑宗的圣子!”
江晏狞笑道:“原来今日你与你师父在大殿上是演了这么一出好戏,就是为了得到仙剑,这天下真是英雄如过江之鲫啊!”
江晏双手紧紧握住,他知道,如今天元剑宗已经容不下他了,甚至……
就在这时,花无缺突然大笑道:“你已经没有任何利用价值了,不过,我不杀你,留你这废物又如何,让你见证我是如何将天元剑宗推向更高!”
大风吹来,江晏看向花无缺,眼神之中充满了复杂。
“洛掌门闭了生死关三年一直不出,天元剑宗由李长生代为掌门,江晏,你也不必想着等你师父出关之时能够为你主持公道。”
说着,花无缺似乎心情大好,目光直视那江晏,“这辈子,你都不可能有翻盘的机会!”
听到这骇人的消息,江晏想到了什么,不由地踉跄后退了几步,瞳孔瞬间充满血色,死死盯着他看,一字一句道,“你们到底干了什么?!”
花无缺冷冷看了一眼江晏,“你那么聪明应该明白我的意思。”
江晏眼眸深处泛起了杀意,强忍着怒火,此刻,他脸庞始终保持着冷静,想要报仇,就先隐忍下来,活着的信念无比坚定!
花无缺冷笑,“江晏,我就喜欢看你现在这幅模样,哈哈,好好待在这碧云天,带着你曾经的荣耀老死在这里吧!”
说完,他没有再说什么,目光贪婪地看着手中的飞剑,化为一道流光离开了碧云天。
看着花无缺离去,江晏红唇流出一丝血迹,“我定将你们这些杂碎杀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