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6章 少年

“爹爹呢~”

兄妹俩回到家中,陈红糖见陈老汉已经在灶房里系上围裙,忙活饭菜。

于是陈红糖再也不“低调”藏起成绩单,

而是兴高采烈走上前,撅着小嘴,志得意满的给陈老汉看。

陈老汉正炒着一手麻辣豆腐,灶台上还放着几个已经炒好的饭菜,有鱼有肉。

看到闺女神气无比,陈老汉也嘿嘿笑着,拿着这写着大大“甲上”的成绩单,怎么欣赏也不够。

“好孩子!真给你爹争气!”

陈红糖双手掐腰道,“爹,俺娘也知道了!你说,我以后会不会当女夫子。”

在回家之前,陈红糖就已经跑到了沂水村的岗上,对着其中一个小坟包,说了好些会话,怎么聊也聊不完。

陈老汉点点头,“那还用说!到时候你写的文章,以后沂水村再有小娃娃们上学,那都是要整篇整篇的读的!”

陈红糖更开心了,

此时陈家二犬也跟了过来,在陈红糖身旁翻起了肚皮。

陈红糖拿过成绩单,童心四起,对着自家两只大狗一阵炫耀。

两犬距离那真正开窍通灵,还差了老远。

但作为农村家犬,已经“懂事”不少。

两犬看到小主人举着东西,笑得合不拢嘴。

即使已经是成年大狗,两犬嘴里也发出一阵撒娇般的“呜呜”声,像是回到了小奶狗的时候。

陈想念先是对陈老汉夸了一番陈红糖,刚才在赵铁柱那里不骄不躁,没有炫耀,给足了赵小兰的面子。

身为学生,不仅要在功课上下劲,

为人,也要三省吾身,待人要如沐春风。

陈老汉捏着下巴,十分满意。

三人看着地上两犬,转而想到了自家那神鸡。

离别多日,不知此时如何。

陈红糖摸着狗肚皮,小脸的笑容也渐渐淡下。

“神鸡要是知道我考了第一,应该很高兴吧?”陈红糖看着陈老汉和陈想念,认真说道。

陈家两个老爷们都点点头。

陈红糖起身,默默走到院子的青石板旁,

青石板上,有用世间各种字体,

大大小小,密密麻麻,

写下了不同的“对”字。

潇洒像草书,是陈红糖写的。

飘逸俊秀,颜筋柳骨,是陈想念写的。

“对”字。

是许涛还是小鸡时,在青石板上给陈家兄妹俩展示“文化”,用鸡喙沾水所写下。

那时起,兄妹俩就知道这只小鸡,绝对不是凡物。

可二人没有任何将许涛看作异类,反而视作一家人。

人之初,性本善。

“人”这个字,不是说的人天生善良。

而是说,人是“善变”的,会根据不同的成长环境,此生遇到的人和事,改变自己。

所以说,儒家圣人提出“见贤思齐焉,见不贤而内自省也。”,“德之不修,学之不讲,闻义不能徙,不善不能改,是吾忧也。”

要求人要不停认真审视自己,否则一点点微小的心性改变,任其滋生发展,

可能在多年之后,让自己走上不同的轨迹。

兄妹俩自幼被陈老汉教导,做人,一定要当个好人,要做个善良的人。

你们娘亲,生前十里八乡有名的为人极好。

陈红糖拿起毛笔,蘸着清水,又写下了一个“对”字。

听爹爹说,娘亲生前刚认识爹爹时,

娘亲就在沂水村的这个屋里,收养了一只快要冻死的小狐狸。

当时这只狐狸长相极为丑陋,在村里被人追着打,扔到雪地中。

还是娘亲捡回来,一点一点的照顾回好。

村里人都说这狐狸是不祥之物,大门紧闭不敢让其进门。

娘亲养了丑狐狸一个冬天后,在春暖花开时,丑狐狸跑出家门不见了。

几个月后的夜晚,丑狐狸忽然跑回家,还吓了爹爹一大跳。

陈红糖此前一直不相信,哪怕陈老汉拍着胸脯说,也是不信。

丑狐狸重回家中,给娘亲和爹得重重磕了几个头。

随后,从嘴里掉出一块货真价实的金元宝。

娘亲正要给丑狐狸烧米粥喝,

丑狐狸竟然用爪子蘸着水,在院子地上,写下了“谢谢”两个字。

之后丑狐狸翻出院外,从此天涯无见。

多年之后,陈红糖亲眼见到那小鸡仔写了个“对”字。

才明白那故事是真的。

善因,结善果。

鸡仔长成神鸡,给自己送了礼物,还救了赵叔叔,救了爹爹,救了村里的大家。

那只狐狸不知道叫什么名字,

神鸡,叫做“鸣天”。

青石板上,“鸣天”二字,被陈想念用刻刀刻下,力度火候极妙。

许涛当时见了兄妹俩最后一面时,在青石板上又写下的字体,正是“鸣天”。

陈老汉和陈想念看着陈红糖的背影,

各自思绪升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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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来来来,尝尝爹炒的油爆双脆!”

院中饭桌摆开,陈老汉眉飞色舞的放下自己的好手艺。

油爆双脆,本是将猪肚和鸡肫切成薄片,入旺油即熟,口感既脆又嫩。

但这道菜,只有猪肚,其实只能叫油爆单脆,或者是油爆猪肚。

自从许涛来后,陈家就没再吃过鸡肉。

谁也不想吃。

鸡蛋倒是会吃,可也只吃未被公鸡配过种的鸡蛋。

陈红糖一筷子一筷子的飞快夹着,吃的满嘴油花。

陈想念吃着淡炒青菜,默默扒着饭。

陈红糖的沂水村私塾课程结束,开始备考青州县学堂。

青州学堂,大乾官属。

只有进入大乾所设各县学堂,才有机会得到真正儒师指点。

才有机会参加,最终比那大乾科举国考,还重中之重的——天下儒家书院选拔。

而陈想念,三日后就要去青州学堂,参加学堂考试。

收起碗筷,没有让陈红糖帮忙收拾,让她去好好休息。

陈老汉和陈想念,爷俩有一搭没一搭的聊着。

“那熊皮卖了好多银子,听说有两千五百两,你洛叔叔专门找了个熟人,怕熊皮被那熊家的人发现。”

“嗯。”

“爹现在好像全身恢复了,算是个武夫。但是爹觉得,比起那真正武人还差得远,所以爹打算,还是先老老实实种地,当个庄稼汉。”

“好。”

“你觉得会不会有一天,爹突然开窍了,学拳也快,比你洛叔叔还要厉害?”

“会。”

“嘿嘿,爹有时候就是爱想些吹牛的事情。”

“嗯。”

“那枚金元宝,爹一直没敢用,等你几天后去了青州县里,爹就拿它换银子,咱们在青州县里租个小房,爹都看好了,那里是个大户人家的杂院,价格不贵,还离你上学的地方挺近...”

“不用。”

正刷着碗的陈老汉突然转头,看向这个自懂事起就一直听话的儿子。

“不租房,你双腿不便,要是被一些心眼子不好的人欺负了怎么办!”

“爹赶不过去,你洛叔叔忙,也...”

“爹,我有儒家浩然气了。”

陈老汉如被打了一拳,愣在原地。

陈想念没有抬头,只是用无法洗干墨迹的手指,仔细刷着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