五 秦王政神交韩非:“见《孤愤》、《五蠹》之书”
韩非是战国法家重要人物。他的学说对秦政有显著的影响。《史记》六三《老子韩非列传》写道:“韩非者,韩之诸公子也。喜刑名法术之学,而其归本于黄老。非为人口吃,不能道说,而善著书。与李斯俱事荀卿,斯自以为不如非。”韩非试图影响韩国政治,未能成功。“非见韩之削弱,数以书谏韩王,韩王不能用。于是韩非疾治国不务修明其法制,执势以御其臣下,富国强兵而以求人任贤,反举浮淫之蠹而加之于功实之上。以为儒者用文乱法,而侠者以武犯禁。宽则宠名誉之人,急则用介胄之士。今者所养非所用,所用非所养。悲廉直不容于邪枉之臣,观往者得失之变,故作《孤愤》、《五蠹》、《内外储》、《说林》、《说难》十余万言。”张守节《正义》:“韩非见王安不用忠良,今国消弱,故观往古有国之君,则得失之变异,而作《韩子》二十卷。”
韩非“著书”有“《说难》”。他终生未能显达,最后走向悲剧结局,可能也和韩非言语表达能力方面的欠缺有关:“韩非知说之难,为《说难》书甚具,终死于秦,不能自脱。”司马贞《索隐》:“说难者,说前人行事与己不同而诘难之,故其书有《说难》篇。”然而韩非自己写道:“凡说之难,非吾知之有以说之难也;又非吾辩之难能明吾意之难也;又非吾敢横失能尽之难也。凡说之难,在知所说之心,可以吾说当之。”张守节《正义》:“凡说难识情理,不当人主之心,恐犯逆鳞。说之难知,故言非吾知之有以说之乃为难。”“能分明吾意以说之,亦又未为难也,尚非甚难。”[18]
据说“非为人口吃,不能道说,而善著书”,因而韩非文化影响的形成,在于其“著书”的传播。
秦王政欣赏韩非的论著,“人或传其书至秦。秦王见《孤愤》、《五蠹》之书,曰:‘嗟乎,寡人得见此人与之游,死不恨矣。’李斯曰:‘此韩非之所著书也。’秦因急攻韩。韩王始不用非,及急,乃遣非使秦。秦王悦之,未信用。”[19]
而《韩非子》中的这两篇,是政治哲学与历史哲学结合的杰作。《韩非子·孤愤》说到越国历史,说到伯夷事迹。又回顾“齐亡”在于“吕氏弗制,而田氏用之”;“晋亡”在于“姬氏不制,而六卿专之也”。警告执政者,“今袭迹于齐、晋,欲国安存,不可得也”。《韩非子·五蠹》开篇就说“上古之世,人民少而禽兽众……”后来“有圣人作”,出现“燧人氏”、“有巢氏”。“中古之世,天下大水,而鲧、禹决渎。近古之世,桀、纣暴乱,而汤、武征伐。”又说到“古者文王”“王天下”,以及“徐偃王”、“荆文王”,甚至“齐将攻鲁,鲁使子贡说之”等故事。
“秦王”读“《孤愤》、《五蠹》之书”,是要具备一定的史学基础的。而韩非的学说能够征服“秦王”,也在于其中表现的卓越的历史识见。
读《史记》卷六三《老子韩非列传》载录《韩非子·说难》,也有引史事论说的内容。如:“伊尹为庖,百里奚为虏,皆所由干其上也。故此二子者,皆圣人也,犹不能无役身而涉世如此其污也,则非能仕之所设也。”又如:“宋有富人,天雨墙坏。其子曰‘不筑且有盗’,其邻人之父亦云,暮而果大亡其财,其家甚知其子而疑邻人之父。昔者郑武公欲伐胡,乃以其子妻之。因问群臣曰:‘吾欲用兵,谁可伐者?’关其思曰:‘胡可伐。’乃戮关其思,曰:‘胡,兄弟之国也,子言伐之,何也?’胡君闻之,以郑为亲己而不备郑。郑人袭胡,取之。”除了“此二说者”之外,又有另一例:“昔者弥子瑕见爱于卫君。卫国之法,窃驾君车者罪至刖。既而弥子之母病,人闻,往夜告之,弥子矫驾君车而出。君闻之而贤之曰:‘孝哉,为母之故而犯刖罪!’与君游果园,弥子食桃而甘,不尽而奉君。君曰:‘爱我哉,忘其口而念我!’及弥子色衰而爱弛,得罪于君。君曰:‘是尝矫驾吾车,又尝食我以其余桃。’故弥子之行未变于初也,前见贤而后获罪者,爱憎之至变也。故有爱于主,则知当而加亲;见憎于主,则罪当而加疏。故谏说之士不可不察爱憎之主而后说之矣。”[20]涉及“伊尹”、“百里奚”,“郑武公”、“关其思”,“卫君”、“弥子瑕”的故事,是可以看作历史寓言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