流波山的晨雾尚未散尽,青云门驻地中央的议事帐内已烛火通明。顾砚舟踩着潮湿的草叶走近营帐,腰间青霄剑随着步伐轻响,与远处海浪声交织成一片。帐外守卫见是大竹峰弟子,纷纷颔首示意,他掀开帘幕的瞬间,感受到数道灼灼目光——苍松道人黑袍翻卷,水月大师道袍如雪,田不易与苏如端坐下首,而陆雪琪早已立于帐中,白衣胜雪,袖中夭琊剑的蓝光隐约可见。
“砚舟来了。”苏如率先开口,语气中带着几分关切。田不易虽板着脸,目光却在顾砚舟身上扫过,见他面色如常,暗中松了口气。顾砚舟刚行至帐中,张小凡的身影也跟了进来,噬魂棒斜挎腰间,头却微微低着,视线在陆雪琪与顾砚舟之间匆匆掠过,又迅速垂下。
苍松道人清咳一声,打破沉默:“昨夜收到曾书书传讯,说你们三人在万蝠古窟坠崖失踪,如今平安归来,想必经历了不少波折。”他目光如刀,落在顾砚舟身上,“从头说起吧。”
顾砚舟抱拳行礼,将万蝠古窟的经历娓娓道来。从初入时遮天蔽日的蝙蝠群,到与焚香谷、天音寺弟子的会合,再到炼血堂的突袭,他刻意隐去了噬魂棒的异常,只说张小凡持棒协助,却未让张小凡开口。陆雪琪偶尔补充几句,声音清冷如泉,说到黑水玄蛇时,她的目光不自觉落在顾砚舟身上,想起他为自己挡下的那道毒雾。
张小凡始终站在阴影里,手指无意识地摩挲着噬魂棒上的血丝纹路。他看见陆雪琪看向顾砚舟时眼底的暖意,想起田灵儿在海边扑入顾砚舟怀中的场景,胸口微微发闷。噬魂棒在袖中轻轻颤动,那些与炼血堂法宝共鸣的瞬间在脑海中闪过,却被他死死压下——他知道有些秘密,此刻不该说出口。
“炼血堂的法宝?”水月大师忽然开口,打断顾砚舟的话,“可是那种以精血祭炼、能召唤阴灵的邪物?”顾砚舟点头,想起那面血旗展开时的场景:“正是,血旗所过之处,尸骸皆起,阴灵呼啸,端的是诡秘邪门。”他下意识看向张小凡,却见后者低头盯着地面,噬魂棒的影子在烛火下摇曳。
田不易皱眉沉吟:“炼血堂近年行事愈发猖獗,怕是与流波山的阵图有关。”他忽然转头,盯着张小凡问道:“小凡,你手中噬魂棒与那些邪物交锋时,可曾有异样?”帐内气氛骤然一紧,陆雪琪的目光也落在张小凡身上。
张小凡身子微僵,手指几乎掐入掌心。他想起在万蝠古窟中,噬魂棒吸收阴灵时的那种温热感,想起棒身血丝与血旗共鸣的场景,喉间动了动,却只是摇头:“弟子……没觉得什么。”声音轻得像一声叹息。
苏如察觉他的异样,轻声道:“小凡,若是有何不妥,直说便是。”张小凡抬头,撞见顾砚舟眼中的深意——那是在滴血洞时,顾砚舟看他的眼神,带着几分了然与担忧。他忽然想起顾砚舟曾在洞中说过的话:“有些事,时机未到,不说也罢。”于是咬了咬牙,再次摇头。
苍松道人目光一闪,却未深究,转而问向陆雪琪:“小竹峰的弟子在古窟中可曾发现其他线索?”陆雪琪回神,拱手道:“弟子在一处石壁上见过奇异符文,似与流波山阵图的纹路有几分相似。”此言一出,田不易与苍松对视一眼,皆从对方眼中看到凝重。
议事帐内的气氛愈发沉重,顾砚舟适时将话题引向黑水玄蛇:“那魔兽体型堪比小山,蛇信所过之处,岩石皆化毒水。”他刻意忽略了张小凡用噬魂棒吸收蛇血的场景,只说众人合力击退,“当时雪琪师姐为护弟子,被蛇尾扫中,险些……”
“无妨。”陆雪琪打断他,语气平淡,却在袖中轻轻捏紧了衣角。顾砚舟转头看她,发现她耳尖微红,忽然想起在古窟中,她靠在自己肩头昏迷的模样,心中一暖,却也明白此刻不是叙旧的时候。
不知不觉,晨光已透入帐中。苍松道人站起身,黑袍猎猎作响:“你们三人先退下吧。即日起,顾砚舟随田不易镇守阵图东门,陆雪琪回小竹峰协助布剑网,张小凡……”他看了眼低头不语的少年,“随法相大师巡查西麓,留意魔教动向。”
三人领命退出,张小凡刚要转身,苏如忽然叫住他:“小凡,你师娘煮了莲子羹,待会来我帐中取。”少年愣了愣,重重点头,脚步却在经过顾砚舟时顿了顿。陆雪琪看着他远去的背影,忽然轻声道:“他似乎有心事。”
顾砚舟望着张小凡手中的噬魂棒,想起原著中这法宝的来历,想起碧瑶在滴血洞的那朵伤心花。有些因果,早已在他们踏入万蝠古窟时便埋下,只是此刻,他只能拍了拍陆雪琪的肩,低声道:“总会有真相大白的一天。”
海风穿过营帐,带来远处的涛声。顾砚舟抬头望向流波山主峰,四象阵图的虚影在云雾中若隐若现,那些关于兽神、关于八百年前的秘密,正随着他们的讲述,在四位长辈心中掀起波澜。而张小凡的沉默,噬魂棒的震颤,都像暗藏的伏笔,终将在某个雷雨天,炸响在这东海之滨。
这一日的流波山,阳光格外刺眼。顾砚舟站在帐外,看着陆雪琪御剑飞向小竹峰,白衣在蓝天中划出一道优美的弧线。他摸了摸眉心的金鳞——那是与小麒的血契印记,在万蝠古窟时,这印记曾在炼血堂的邪雾中发出微光,或许,这才是他真正该守住的秘密。
远处,张小凡抱着噬魂棒坐在礁石上,望着海面出神。他不知道,自己隐瞒的那些关于噬魂棒的异样,终将在某个深夜,成为解开流波山谜局的关键。而此刻,他只是个看着师兄师姐并肩而立的少年,心中藏着尚未说出口的悸动与不安。
议事帐内,四位长辈的讨论仍在继续。苍松道人盯着舆图上的万蝠古窟标记,忽然问道:“田师弟,你那弟子顾砚舟,此次回来似乎有些不同了。”田不易挑眉:“哦?”苍松摇头:“说不上来,只是觉得他应对时条理清晰,倒不似以往的木讷。”
苏如端起茶盏的手顿了顿,想起昨夜顾砚舟与田灵儿说话时的眼神——那是一种历经世事的沉稳,与他的年纪不符。但她终究只是笑了笑:“年轻人嘛,经历些磨难总会成长。”
海风渐急,浪涛拍打着流波山的礁石。顾砚舟望向海天交界处,那里有一叶孤舟正驶向深海,正如他们的前路,在未知与已知之间,在秘密与真相之间,渐渐模糊了边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