秋日的阳光斜切过图书馆三楼的百叶窗,在胡桃木长桌上投下琥珀色的格子。妗夏的指尖停在《百年孤独》第47页,奥雷里亚诺上校在小金鱼作坊的光影里反复熔铸的瞬间,与她腕间手表的指针奇妙地重叠。鼻尖萦绕的不仅是油墨的清苦,还有窗外金桂混着晨露的甜涩,在睫毛投下的阴影里织成半透明的网。
钢笔尖在笔记本上悬停时,她正盯着“熵增“公式旁画歪的笑脸——那是上周偷瞄江辰草稿本时模仿的笔触。清冷的声线突然从后颈处漫上来,像深秋第一片落在脖颈的梧桐叶:“好巧,妗夏。“蓝黑色墨水在纸页上洇开蝴蝶翅膀般的褶皱,她慌忙按住即将滑落的笔记本,却碰翻了保温桶。枸杞茶沿着木纹蜿蜒,在江辰白衬衫的袖口晕开暗红的月晕。
“对、对不起!“她的指尖在纸巾盒里颤抖,抬头时却撞见他卷至肘弯的袖口。晨光穿过微卷的睫毛,在他右下眼睑的泪痣旁碎成金箔,腕骨处的血管随着呼吸轻轻起伏,像雪水融化时山涧里的细流。这个总在教室后排解竞赛题的男生,此刻正用指腹摩挲着被茶水浸透的袖口,忽然抬头笑了:“其实我每周三都会坐你斜对面。“
钢笔从指间滑落的声音惊动了邻座的翻书声。妗夏看着他蹲下身帮自己捡笔,后颈处的碎发在风里轻轻摇晃,突然想起上周运动会,他在接力赛最后一棒冲过终点时,校服领口也是这样被汗水洇湿的形状。原来那些以为是巧合的相遇,早就在时光里埋下了对称的伏笔。
升旗仪式的清晨,妗夏特意站在正对演讲台的位置。江辰的白衬衫在阳光下泛着珍珠母贝的光泽,领带被秋风轻轻扬起,露出喉结下方淡淡的痣。他的声音通过扩音器传来,每个字都像数学公式般精准而优美:“我们总以为青春是追逐光的过程,直到某天发现自己也能成为别人的星芒。“
人群散去时,她故意落在后面,看着他的背影被香樟树的阴影切割成明暗相间的条纹。校服裤脚沾着的粉笔灰,是昨天帮老师搬作业时蹭到的吧?这个认知让她的嘴角微微扬起。回到教室,笔记本上的墨痕已经风干,却在纸页间留下了深深的凹痕,像某种隐秘的印记。
从此每个周三的图书馆,胡桃木桌上都会出现两份草稿纸。妗夏不再只看《百年孤独》,而是抱着《数学分析原理》坐在老位置,钢笔在纸页上沙沙划过,偶尔抬头,会撞上对面男生专注的目光。当她终于解出那道困扰两周的数论题时,江辰的指尖划过她写满批注的纸页:“这里用中国剩余定理会更简洁。“他的袖口还带着淡淡的茶香,是她某次打翻茶杯后特意送他的桂花乌龙。
期中考试后的黄昏,两人在天台核对竞赛题答案。夕阳把他们的影子拉得很长,妗夏看着江辰在草稿纸上画辅助线的手,突然发现他小指根部有个淡淡的茧——那是长期握笔留下的印记,和自己右手的位置一模一样。风掀起她的校服领口,露出里面戴着的银色钢笔吊坠,那是用第一次拿到的竞赛奖金买的。
“其实你在图书馆第一次碰倒杯子时,“江辰忽然停下笔,耳尖微微发红,“我刚好听见你小声说'看看人'。“远处的上课铃隐约传来,妗夏看着他慌乱地低头翻书,突然发现这个数学天才的草稿本上,在复杂的公式间隙,画着某个扎马尾女生的简笔画,手腕处还戴着和自己同款的钢笔吊坠。
暮色中的香樟树沙沙作响,像在诉说所有未说出口的秘密。妗夏看着江辰耳尖的红色渐渐蔓延到脖颈,忽然明白青春从来不是单向的追逐。那些在草稿纸上重叠的公式,在图书馆里共享的茶香,在升旗仪式上交汇的目光,早已在时光里织成了相互辉映的星图。
她拿起钢笔,在草稿本最末页写下:“原来我们都在彼此的坐标系里,沿着渐近线靠近。“笔尖划过纸面的声音里,藏着比任何数学定理都更美好的定理——当两个灵魂开始同步共振时,时光便会在他们脚下铺就通向彼此的星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