浓雾像银白色的绸缎缠绕在林间，苏翎的手指深深抠进腐殖土里，草药篓翻倒在三步开外。月光从树冠的缺口漏下来，在灰狼凸起的脊骨上投下斑驳的阴影。
她听见自己急促的呼吸声，混着喉间未成形的尖叫。那畜生前爪刨地时带起腥臭的风，獠牙间垂落的涎水在月光下泛着诡异的幽蓝——这绝不是普通的灰狼。
利爪破空的刹那，苏翎猛地偏头，右耳传来撕裂的剧痛。她借着翻滚的惯性抓起篓中的药锄，却在起身时撞进一片冰冷的雾气里。有银光擦着颈侧掠过，比月光更冷，比霜雪更利。
灰狼的哀嚎刺破夜色。苏翎踉跄后退，后背抵上潮湿的树干。月光忽然暗了，玄色衣袂拂过她渗血的耳垂，带着松针与初雪的气息。那人转身时，她看见银发下若隐若现的尖耳。
“人类。“他的声音像冰层下的溪水，长剑垂在身侧，银蓝血珠顺着剑尖滴落，“禁地的雾气会腐蚀神智，你感觉不到体温在流失吗？“
苏翎握紧药锄，左手指甲已经掐进掌心。传说中苍族战士的瞳色会随情绪变化，此刻对方虹膜里流转的鎏金色，不知是月光还是杀意。她突然注意到他颈侧有道新鲜血痕——是方才自己胡乱挥舞药锄时留下的。
“你的伤...“话未说完就被掐断在喉间。男人身形微动，她只觉腕骨一凉，药锄已落入他掌心。他低头嗅了嗅刃口沾染的血迹，眉心皱起细纹：“医师？“
松脂火把的光晕就在这时刺破浓雾，七八个同样银发尖耳的苍族战士呈扇形围拢。为首的女子手持雕弓，箭镞直指苏翎眉心：“少主，要处理掉吗？“
苏翎的指尖触到腰间青铜铃，那是临行前老祭司塞给她的。铃铛突然发烫，在寂静中发出清越鸣响。被称作少主的男人猛然扣住她的手腕，力道大得几乎要捏碎骨头。他扯下铜铃对着火光细看，铃身蟠螭纹在月光下泛出青芒。
“带回营地。“他松开手时，苏翎腕上已经浮起淡青色指痕，“通知大祭司，人类带来了青冥铃。“
夜枭的啼叫从树梢跌落，苏翎被推搡着往前走时，听见身后传来重物拖行的声响。她回头望去，那个持弓的女战士正将灰狼尸体拖进灌木丛，月光照亮了野兽溃烂的腹部——那里布满流脓的紫斑，与山下瘟疫病患身上的痕迹如出一辙。
男人的斗篷擦过她渗血的耳尖，寒意顺着伤口往颅骨里钻。苏翎打了个寒战，突然意识到这一路走来，所有苍族人都与保持着三步距离，就像在躲避什么致命的东西。
“我叫沧溟。“走在前方的人忽然开口，鎏金瞳孔在黑暗中明明灭灭，“记住这个名字，人类。从你踏进白露之森开始，它就是你的囚笼。“
夜雾漫过脚踝，苏翎摸到袖袋里暗藏的艾草香囊。当指尖触到香囊下那枚硬物时，她呼吸突然急促——父亲留下的玉牌还在，刻着云纹的那面沾满冷汗。七日前老祭司将铜铃交给她时欲言又止的神情，此刻在记忆里格外清晰。
火把的光晕晃动着，照亮前方错落的帐篷。苏翎听见此起彼伏的狼嚎，比之前更近，也更凄厉。沧溟的背影忽然停顿，她猝不及防撞上他的后背。出乎意料的寒意透过衣料渗进来，仿佛撞上的是一尊冰雕。
“别碰我。“他侧过头，银发扫过她受伤的耳垂。苏翎看见他后颈的伤口还在渗血，银蓝色在月光下像流动的水银，“苍族的血，对你们来说是剧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