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0章 下定决心

回到家时暮色已经漫进窗户,檀健次利落地系上围裙,厨房很快响起切菜的笃笃声与油锅的滋滋响。我坐在轮椅上翻着菜谱,余光时不时扫过他忙碌的背影。他将排骨裹上面粉的动作依旧有些生疏,却比方才洗菜时多了几分笃定,衬衫袖口卷到手肘,露出小臂上淡淡的烫痕。

当三菜一汤端上桌时,糖醋排骨红亮的酱汁裹着酥脆的骨边肉,青菜卧在瓷盘里泛着油亮的光,连蛋花汤都撒着整齐的葱花。我夹起一块排骨,酸甜的香气混着焦香在舌尖散开,肉质鲜嫩得恰到好处。

“没想到啊。”我抬眼看向坐在对面的檀健次,他正紧张地盯着我的表情,筷子在碗里搅动米饭,“几天不见手艺见长啊。”

他耳尖瞬间泛红,低头笑了笑,露出熟悉的虎牙:“在网上学了好久……怕你吃不好。”蒸汽模糊了他的眉眼,恍惚间又回到从前那些深夜,他笨手笨脚煮泡面,却非要在碗里卧个溏心蛋给我惊喜。

窗外的路灯次第亮起,照亮他眼下未消的青黑。我突然意识到,这些日子的消失与狼狈,或许都藏在他此刻小心翼翼的讨好里。喉头发紧,我又夹了块排骨放进他碗里:“别光看我,你也多吃点。”

檀健次愣住,睫毛剧烈颤动了两下。他低头扒拉米饭的声音很轻,混着厨房尚未散尽的烟火气,却重重砸在我心上。

接下来的日子,檀健次像株倔强的藤蔓,悄无声息地重新缠回我的生活。清晨的厨房里总有煎蛋的香气,他笨拙地把三明治切成爱心形状;傍晚康复训练时,他半跪在地上调整护膝的松紧,后颈的碎发被汗水浸湿。那些曾被悲伤填满的缝隙,渐渐被他琐碎的温柔填满。

直到某天傍晚,暮色把写字楼的玻璃幕墙染成琥珀色。我拄着拐杖刚转过楼道拐角,就看见檀健次垂头站在我家门口,行李箱歪在脚边,身上的白衬衫皱得像团废纸。听见动静,他猛地抬头,眼底泛起水光:“房东说不租给我了,房子要给亲戚住……”

他声音发颤,指节死死攥着行李箱拉杆,青筋凸起。我这才注意到他身后还背着个鼓鼓囊囊的编织袋,里面露出半本熟悉的烹饪书。楼道感应灯忽明忽暗,在他眼下投出浓重的阴影,更衬得整个人狼狈又无助。

“行李都收拾好了?”我喉咙发紧,檀健次慌忙用袖口擦了把脸,却蹭花了眼下的泪痕:“就……就这些,实在没地方去了。”他说话时带着破釜沉舟的绝望,又藏着小心翼翼的期待,像只淋了雨的流浪猫,可怜巴巴地等着被收留。

钥匙插进锁孔的刹那,他突然从背后掏出束蔫头耷脑的向日葵:“楼下花店最后一束……”尾音消散在门内飘来的茉莉花香里。我望着他泛红的眼眶,想起这些日子他藏在细节里的温柔,终于伸手接过花:“进来吧。”檀健次瞬间破涕为笑,行李箱磕在门槛上的声音,都带着劫后余生的雀跃。

檀健次住进次卧那天,执意把我屋里的轮椅搬到储物间,金属滚轮碾过地板的声响,像极了他小心翼翼试探的心跳。往后半年,清晨总飘来他煎蛋的滋滋声,深夜康复训练时他递来的毛巾永远带着暖意,连客厅的茉莉花都在他照料下抽出了新芽。

某个蝉鸣聒噪的周六,阳光透过医院玻璃幕墙洒在检查单上。医生反复按压我的膝盖,笑着摘下听诊器:“恢复得比预想还好,彻底没问题了。”檀健次在旁攥着报告单,指节泛白,直到医生说完“注意别剧烈运动”,他才长舒一口气,眼底泛起亮晶晶的光。

暮色漫上街道时,檀健次熟门熟路拐进常去的烤肉店。铜锅炭火噼啪作响,他熟练地替我剪开五花肉,焦脆的油花溅在烤盘上,腾起阵阵肉香。“敬我们白小姐重获自由!”他举起酸梅汤碰向我的玻璃杯,虎牙在暖黄灯光下格外显眼。我望着他鼻尖沁出的薄汗,忽然想起初见时他也是这样笑得灿烂,只是那时从未想过,这个总把“我罩着你”挂在嘴边的少年,会陪我熬过最漫长的寒冬。

结账时檀健次抢先掏出钱包,我瞥见夹层里露出的半截向日葵干花——是他那天带来的那束。夜风裹着烤肉香拂过发梢,他自然地接过我脱下的薄外套,并肩走在路灯下,影子交叠成缠绵的形状。

回到房间,我刚陷进柔软的床垫,手机就在枕边震动起来。叶时意的头像在屏幕上跳跃,带着不容拒绝的架势。按下接听键,她的声音裹挟着酒吧喧闹的音乐声传来:“我说,你和檀健次到底处得咋样了?”

我望着天花板上晃动的吊灯影子,喉间发紧:“没……没什么好说的。”指尖无意识地揪着被角,想起晚餐时檀健次替我夹菜的模样,他垂眸时睫毛在眼下投出的小扇子似的阴影,还有他往我碗里堆得小山似的烤肉。这些细碎的画面在脑海里翻涌,却怎么也拼凑不出一句完整的话。

叶时意恨铁不成钢地叹了口气:“我的姑奶奶,你们俩还在别扭什么?他消失那段时间急得我恨不得敲开他脑袋看看在想什么,现在好不容易守在你身边……”她的声音突然压低,“你知道吗?他天天在网上学菜谱,连怎么照顾术后康复都研究透了,就差没去考个护理证。”

我猛地攥紧床单,想起那些精心烹制的饭菜,还有他每次蹲在地上替我按摩腿部时专注的眼神。原来那些笨拙的温柔,都藏着他不敢宣之于口的心意。“我……我不知道该怎么开口。”我轻声说,窗外的月光爬上窗台,在地板上投下清冷的银辉,“万一我说错了,连现在这样的相处都没了怎么办?”

电话那头沉默了片刻,随后传来叶时意恨铁不成钢的笑:“白烬语,你什么时候变得这么胆小了?他都厚着脸皮赖在你家半年了吧,要真没心思,至于把自己活成你专属保姆?”她顿了顿,语气放软,“有些话早点说出口,别等错过了才后悔。”

挂断电话,房间陷入寂静。我盯着漆黑的屏幕,在反光里看见自己泛红的耳尖。叶时意的话像颗石子投入深潭,在心底搅起层层涟漪。或许,是时候该直面那些在朝夕相处中悄然滋长的情愫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