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4章 凡人之怒

林野默不作声。

故意不显露财力,任由王癞头逼债,甚至让村民误以为他走投无路。

都是他的缓兵之计。

林野暗中观察,他救下的村民是否会知恩图报?

窸窣脚步声渐多。

老张头佝偻着腰走在最前头,身后跟着王寡妇等人。

“王癞头,操你马勒戈臭壁。”

“你可以欺压我们,压迫我们,可你无法阻拦我们凑钱为野小哥赎身。”

“只要野小哥成为灵植夫,想到你吃瘪的模样,老汉埋进土里都能笑醒。”

“野娃子。”

老张头把缠着红绳的布包拍下,“这是老汉攒的棺材本,三枚下品灵石。”

王寡妇跌跌撞撞冲出来,发髻散乱:

“我这儿有两枚半!”她抖开的绢帕里躺着几块碎灵石,边缘处早已磨得斑驳。

“嫂子?”

“姐几个凑的。”王寡妇绞着衣角,“你替大伙儿除了虫患……”她突然压低声音,“那杀千刀的给你定的债,分明是要逼你签卖身契!”

她眼睛死死盯着王癞头,瞳孔中燃烧着两团火焰。

“王癞头,你不是想睡我吗?我就是用火炭给那东西烫实了,给它堵上,也不给你这个狗东西用!你杀了我啊!”

“嗬——忒——”

林野嘴角猛抽,王寡妇平时挺好相处一人,没想到关键时刻竟如此泼辣凶悍!

村民的“报恩”只是他计划的一环,他早就算到一切。

在他看来,村民凑钱不是“报恩”,而是“递刀”。

林野本打算独善其身。

但考虑到日后,若是培育出杂交灵稻,后续栽种便是个绕不过去的难题。

毕竟灵稻不比灵药,几株几盆便能了事,它需要广袤土地进行大批量种植。

如此一来。

没有几个信得过的帮手,这事儿根本行不通。

那些佃户村的村民,虽身份低微,却朴实勤恳,在这土地上耕耘多年,有着丰富的种植经验,若能将他们收拢在身边,无疑是极大助力。

这般思量之下,林野心中渐渐有了决断。

暗中记下名单,谁出了钱,谁没出,谁犹豫。

哪些人值得培养,哪些人只是墙头草?

如果村民愿意为他凑钱,哪怕只是象征性的几枚灵石,也证明他们值得拉拢。

如果无人相助,那日后统治时也不必留情。

等王癞头死后,他再以“救世主”姿态出现,顺理成章成为佃户村的无冕之王。

这些人,未来就是他在佃户村的第一批班底。

更多村民从阴影里走出。

李鳏夫拎着个玉盘,“这是翠死前留下的,当年为了治病都没舍得卖!”

“林小哥别嫌少。”李鳏夫突然红了眼眶,“咱知道修士看不上这些俗物,可……”

王麻子抱着个褪色的陶罐,连小柱子都攥着几粒灵砂,灵石碰撞声格外清脆。

“十余年来,咱们本本分分、诚诚恳恳、当牛做马、毫无怨言!你明里暗里盘剥,咱们视若无睹,可你……你王癞头却像豺狼一样,贪婪地夺走一切!”

声音逐渐升高,带着无法压抑的愤怒和绝望。

“你这个勾八,狗仗人势的畜牲,披着人皮的恶鬼!你吸干我们的血,榨干我们的骨,却还要我们感恩戴德!你……你凭什么!”

炸了!

彻底炸了!

就像生锈的菜刀猛地劈进冻硬的骨头,迸溅的火星子直接点燃了压抑已久的火药桶。底层蝼蚁扯碎忍辱负重面具,用血肉砸向剥削者的金牙,这便是凡人之怒!

王癞头的脸色彻底阴沉下来。

他没想到。

这群平日里逆来顺受的蝼蚁,今日竟敢当众反抗!

一旁王癞头的人,阴阳怪气道:“有些人天生就牛,有些人天生牛马,牛马还想反天?我家牛棚的骡子都笑了。”

话音未落,试图讨好王癞头的人顿时一阵哄笑。

林野抬眸瞥了那人一眼,淡淡道:“骡子笑不笑我不知道,但你家的牛棚倒是挺热闹,听说又多了几头‘野牛’?”

刘二狗脸色一僵,周围的笑声也戛然而止。

谁都知道,刘二狗前阵子喝多了,他那丰腴的媳妇在牛棚嚎了半宿,牛棚都险些被野牛撞塌了,这事儿在村里传得沸沸扬扬。

“你!”刘二狗恼羞成怒,指着林野骂道:

“你个没爹没娘的野种,也敢在这儿逞口舌之快?”

林野笑了,猛地一踢地上镰刀,高高举起,狠狠劈下。

“野娃,何为?!”

刘二狗脸色大变,慌乱退后,却被身后打手绊倒。

倒栽在田淤中!

“野娃子,可不敢!”

在场灵农集体倒吸凉气声,草鞋陷泥声,掩盖不住刘二狗的哀嚎声!

“嗤!”

刀光乍起——

一条青皮蛇化作两截。

血珠溅在刘二狗脸上,将那恐惧表情晕成猩红。

林野狞笑,“刘二狗,这是何故?为了巴结奉承,也不瞅着点,若是被这“焦尾巴”逮上一口,只怕全村都得去你家吃席,你媳妇给你开销?”

“啪嗒!啪嗒!”

青皮蛇被一分为二,在田埂上“扑棱、扑棱”,刘二狗的心也随着“扑通、扑通”,险些跳出嗓子眼,田垄唏嘘一片。

王癞头目光如豆,并不言语,不知在想什么。

“污污污——”

刘二狗在田淤挣扎。

身旁两个同伙只是体格健硕点的佃户,方才命悬一线,此时早已亡魂皆冒,瘫倒在烂泥中,想要起身相救,无奈手脚发软,根本提不起半分力气。

林野咬咬牙,将暴起的青筋压回领口补丁下。

“野娃子……这是人!不是牲口!”刘二狗惨叫。

“咋不是?”

林野将刘二狗拔了出来,拖拽老远,“王管事克扣工钱时,不总说‘人畜同价’?”

刘二狗憋得气喘,良久缓不过劲来。

“你不知新磨的镰刀,就算卷刃也能啃硬骨头?”

林野边说边用镰刀尖挑出蛇胆,又从蛇头两侧取下毒腺,摇头惋惜道:“无奈家贫无鸡。要不,给王管事带回家去,给我那仙姝妹子做上一道“菜蛇咬鸡”吧?!”

打狗给主人看?

敲山震虎?

“好,很好!”

王癞头狞笑着,炼气六层的灵力轰然爆发,威压如潮水般碾向众人,“既然你们找死,老子今日便成全你们!”

王癞头威压如山崩海啸,压得村民们骨骼“咯咯”作响。

老张头的膝盖已经弯了,却死死撑着锄头不跪,浑浊的老眼里迸出泪光:

“老汉活了一辈子……今日才知,原来站着死,比跪着活痛快!!”

张婶猛地抱住“稻草人阿水”,“能死一块就好!”

王寡妇的指甲深深掐进掌心,血珠顺着指缝滴落。

她突然笑了,笑得凄厉又痛快:“王癞头!你不是总说我们贱吗?今日便让你看看,你也是从逼里生出来的!”

“贱骨头,到底有多硬!”

王癞头眼中杀意暴涨:“那你们就一起去死!”

草鞋在泥里搓出的咯吱声、某位老汉压抑的背气声、胆小的爆发的啼哭声……

村民们被压得喘不过气,膝盖发软,跌倒在地。

“野小哥救了我们,今日便是死,我们也认了!”

李鳏夫嘶吼。

他们反抗的不是苦难,而是被当成虫子踩的命运。

当他们发现林野有可能帮他们踩回去,便甘愿用命换一个站起来的机会。

这种“各怀目的却殊途同归”的碰撞,悲凉真实。

底层的觉醒,从来都是拿命赌明天。

“他能救你们?”

王癞头突然阴笑掐诀,村民身上黑虫同时暴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