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2章 虫灾

白明远从山坡上滚下来的时候，嘴里全是血腥味。

他挣扎着爬起来，回头望去——整片后山已经变成了青灰色的虫巢。晶簇在晨光下闪烁着诡异的光泽，无数细小的飞虫从裂缝中涌出，像一片移动的雾，缓慢而坚定地向山下蔓延。

“二爷......“

他的喉咙里挤出一声哽咽。老人最后推他那把的力道还留在背上，灼痛难忍。掌心符咒的光芒已经褪去，只剩下隐隐的刺痛，像被无数细针扎着。

山脚下的田埂上，几个早起耕作的村民终于发现了异常。有人指着后山惊叫起来，随即丢下农具就往村里跑。白明远想喊，却只咳出一口带着晶屑的血。

虫云移动的速度比想象中快得多。

当第一缕阳光越过山脊时，晶化已经蔓延到山脚的灌木丛。一株野山楂树在虫群经过的瞬间凝固，青灰色的晶体顺着枝干攀爬，将绿叶包裹成剔透的琥珀。更可怕的是，树皮下隐约可见血管般的纹路，正随着虫群的振翅有节奏地搏动。

白明远跌跌撞撞地往村里跑。路过田家菜地时，他看见田小顺的娘正弯腰摘菜，对身后的灾难浑然不觉。

“田婶！跑！快跑啊！“

妇人茫然回头，目光越过他望向山脚。她的表情凝固在惊愕的瞬间——一只飞虫落在她手背上，皮肤立刻泛起青灰色。

白明远眼睁睁看着田婶变成一尊晶雕。她的围裙还在风中微微摆动，但整个人已经成了半透明的晶体，脸上最后的表情被永远定格。

村口的钟声终于响了。

咣——咣——

急促的钟声里，白明远一头撞进自家院子。严凤霞正在井边打水，木桶“咚“地掉进井里。

“三娃？你爹呢？“

“后山......虫......“白明远撑着膝盖大口喘气，“全村......撤离......“

严凤霞的脸色瞬间惨白。她转身冲进屋里，片刻后抱着还在熟睡的白妍妍出来，胳膊上挎着个蓝布包袱。

“去刘庄！走官道！“

院门外已经乱成一团。有人抱着孩子狂奔，有人拖着板车，车上堆着乱七八糟的家当。不知是谁家的黄狗在人群里乱窜，突然发出一声凄厉的哀嚎——它的后腿沾上了几粒晶砂，转眼间整条腿就化作了晶体。

白明远突然发现自己的右手又开始发光。这次不是符咒印记，而是整只手掌都泛着青金色的光晕。更奇怪的是，靠近他的飞虫会突然改变方向，像在躲避什么。

“娘！跟我走！“

他拽着严凤霞挤进逃难的人群。路过祠堂时，看见几个老人跪在祖宗牌位前磕头，怎么劝都不肯离开。白二爷的儿媳抱着孩子哭喊：“爹！走吧！“

回应她的是一声巨响。

祠堂的屋顶突然塌了半边，青灰色的晶簇从瓦砾中穿刺而出。白明远最后看到的，是白二爷端坐在祖宗牌位前的背影——老人的白发已经泛起晶光，却仍挺直腰杆，手里紧握着那半块龟甲。

官道上挤满了人。

白明远护着母亲和小妹，在推搡中艰难前行。身后传来此起彼伏的惨叫，但他不敢回头。白妍妍终于醒了，揉着眼睛问：“二哥呢？“

严凤霞的嘴唇抖了抖，没回答。

“我去找他！“白明远突然停下脚步，“娘你带着小妹先走，去刘庄找爹！“

“三娃！“

他没听母亲的呼喊，逆着人流往回冲。路过稻田时，看见赵三带着几个混混在抢逃难人的包袱，其中一个手里拎着的赫然是白向平最爱的牛皮弹弓。

“平二哥在哪？“白明远揪住那人衣领。

“撒、撒手！“混混挣了两下没挣脱，“他和田钰去后山了！说要去救——“

话没说完，远处传来一声闷雷般的巨响。

白明远转头望去，只见村子上空腾起一道金光，隐约可见贺江的黑袍在光中翻飞。金芒所过之处，虫云如雪遇沸水般消散。但很快，更多飞虫从后山涌来，填补了空缺。

后山！

白明远拔腿就往山脚跑。越靠近山脚，空气中的晶屑就越密集，呼吸时像有无数小刀在割喉咙。绕过一片晶化的玉米地，他看见了白向平——

少年和田钰背靠背站在田埂上，周围落满晶化的飞虫尸体。白向平手里举着火把，火舌诡异地泛着青金色；田钰则握着一把柴刀，刀刃上沾着黏稠的虫浆。

“三弟？“白向平瞪大眼睛，“你咋回来了？“

“全村都在逃难！“白明远冲过去，“你们在这找死吗？“

田钰突然指着他们身后：“小心！“

一只足有牛犊大的晶化山猫从玉米地里扑出。它全身覆盖着晶体，右眼处是个黑洞，里面涌动着虫群。白向平的火把砸在它头上，火焰居然顺着晶体缝隙烧了进去。

山猫发出婴儿啼哭般的惨叫，转头扑向白明远。千钧一发之际，他本能地抬起右手——

掌心的符咒爆发出前所未有的强光。

光柱冲天而起，与远处贺江的金芒遥相呼应。山猫在光中解体，化作无数晶砂，又被某种力量牵引着，尽数没入白明远的掌心。

“三弟你......“白向平张大嘴。

白明远自己也呆住了。他感觉体内涌动着陌生的力量，符咒纹路已经蔓延到肘部，皮肤下隐约可见青金色的光流。更奇怪的是，那些被吸入体内的晶砂，正在小臂处形成一个微缩的山猫轮廓。

“符种觉醒。“

贺江的声音突然在头顶响起。白明远抬头，看见黑袍人悬在半空，长剑指向后山：“妖巢深处有东西在召唤你。“

顺着剑尖望去，白明远终于看清了——在最高大的那簇晶体中央，嵌着一块人形黑影。随着他的注视，黑影突然睁开双眼，眸中金光与他掌心的符咒如出一辙。

“那是......“

“三十年前的符修。“贺江降落在田埂上，剑锋划过白明远的小臂，带出一串青金色的血珠，“他把自己喂给了妖王，现在轮到你了。“

血珠在空中凝成十二枚符文，正好对应白明远臂上山猫轮廓的各个关节。贺江突然露出恍然大悟的表情：“原来如此，十二将神......“

话未说完，后山传来天崩地裂的巨响。

最高大的晶簇轰然炸裂，漫天晶砂中，那个人形黑影缓步走出。他每踏出一步，地面就晶化一片；抬手指向村庄，逃难的人群中就有一人化作晶雕。

白明远臂上的山猫纹身突然活了，顺着血管往肩膀游去。剧痛中，他听见贺江的叹息：“现在，你知道为什么塔叔选你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