药吊子咕嘟声惊起夜鸦时，沈凝霜正舀起第三勺靛蓝色血珠。
冰裂纹瓷碗盛着幼帝咳出的黑血，在烛火下泛出孔雀翎的光泽。新来的太医苏衍转动着银针，针尾游蛇标记在药雾里若隐若现——这分明是南疆巫医的图腾。
“殿下这味人血引...“苏衍突然刺破自己指尖，“若配上微臣的髓香...“
沈凝霜的银勺停在半空。血珠坠入药汤的刹那，青铜药炉表面浮出北狄文字，正是她前世在囚车底刻的诅咒。幼帝突然咬住她手腕，奶牙深深陷进未愈的胎记：“阿姐，苏太医身上有阿蛮哥哥的味道。“
苏衍的银针突然转向。针尖挑开药炉夹层，滚出颗刻着“霜“字的乳牙——与幼帝昨夜掉落的那颗一模一样。沈凝霜的指甲抠进紫檀案几，在木纹里摸到黏腻的蛊虫卵。
“微臣听闻...“苏衍将乳牙投入火盆，“吕国公七岁换牙时，曾用血牙下过情蛊。“
火苗突然窜起三尺高。沈凝霜在爆裂的火星中，看见幼帝瞳仁里映出双生子面容——与她在地宫壁画所见别无二致。药雾凝结在梁上，竟形成个怀抱婴孩的女子剪影，正是她生母临终前的姿态。
“苏大人这出戏...“沈凝霜突然掀翻药案，“不如当年在青州疫区精彩。“
滚烫的药汤泼在苏衍蟒纹官靴上，蚀出个残缺的“换“字。太医后退时撞翻博古架，藏在珐琅瓶里的巫蛊娃娃跌落在地——娃娃心口钉着七根银针，每根都刻着沈凝霜的生辰。
“阿姐看！“幼帝突然爬向巫蛊娃娃，“这是我给阿蛮哥哥缝的...“
沈凝霜的银簪停在娃娃咽喉处。扯开金丝绣的衣襟，里面塞着的竟是吕峰盔甲上的玄鸟鳞片。鳞片缝隙渗出靛蓝色液体，与她腰间胎记溃烂时的毒血如出一辙。
“微臣告退。“苏衍突然撞破窗纸。
夜风灌入的瞬间，沈凝霜嗅到熟悉的苦杏仁味。这是她生母调制的安魂香，此刻却混着腐尸气。她甩出腕间金索缠住苏衍脚踝，太医跌落时官袍散开，露出腰间褪色的五彩缕——与她七岁端午为吕阿蛮编的那条分毫不差。
“顾九针是你什么人？“沈凝霜的匕首抵住他喉结。
苏衍雌雄莫辨的笑声惊飞夜枭。他撕开脸皮露出烧伤的右脸，溃烂处嵌着颗带血槽的银珠：“娘娘可还记得...“残缺的舌尖舔过刀刃，“十二年前冷宫那场大火...“
幼帝突然发出尖叫。孩子撕开寝衣露出胸口的蛊虫，那些青黑色肉虫正啃食着皮肤下的“霜“字胎记。沈凝霜的银簪刺入蛊虫身体，溅出的浆液在砖面腐蚀出北狄文字——“子时焚宫“。
“阿姐...“幼帝突然攥住她染血的簪子，“我们给阿蛮哥哥换的新皮好看吗？“
殿外传来更漏声。沈凝霜抱起幼弟撞开暗门，密道里悬挂的紫河车扑簌簌掉落。她赤足踩过黏滑的胎盘，在石壁摸到冰裂纹瓷枕的碎片——每片都刻着“庚辰年霜降“。
密道尽头突然亮起火光。吕峰残破的玄甲上插满毒箭，手中提着的头颅还在滴血——正是顾九针那日展示的人皮面具。他脚边跪着个戴镣铐的巫祝，手中骨笛刻满游蛇纹。
“娘娘来迟了。“吕峰碾碎巫祝的指骨，“好戏刚开场。“
沈凝霜的剑尖挑起骨笛。笛孔里掉出枚带血的乳牙，上面刻着细小的“换“字。幼帝突然抢过乳牙吞入腹中，皮肤下的蛊虫瞬间暴长三寸。
“苏衍给他喂过蜕皮蛊。“吕峰斩断巫祝的脚筋，“子时发作...“
话音未落，幼帝突然呕出大滩靛蓝色血液。血泊中浮着张泡烂的庚帖，新郎署名的位置印着虎符纹样。沈凝霜的银簪划开庚帖夹层，露出她生母笔迹：“双生噬母，换骨成皇。“
“原来国公要换的不是皮...“她将庚帖掷向火把，“是这大梁的江山。“
吕峰突然咳出黑血。他掀开玄甲露出心口，溃烂的皮肉间游动着银针蛊：“娘娘不妨猜猜...“银针突然破体而出，“这些蛊虫吃的是谁的心头血？“
沈凝霜的瞳孔映出蛊虫背上的“霜“字。这些正是她前世刺入吕峰心口的银针，此刻却成了噬主的凶器。幼帝突然咯咯笑着爬向火堆，手中攥着的巫蛊娃娃开始自燃。
“阿姐看...“孩子将燃烧的娃娃丢进药炉，“阿蛮哥哥变成烟花啦！“
爆炸的气浪掀翻药柜。沈凝霜在漫天飞散的药草中，看见冰裂纹瓷碗的碎片正拼凑成地图——正是吕峰屠北狄十二州的行军路线。靛蓝色血珠在地面滚动，串联起标注“焚宫“的各个据点。
“子时三刻...“吕峰用剑尖挑起带血的更漏，“请殿下移驾观星台。“
沈凝霜的指甲陷进掌心。前世她正是在观星台被逼自焚，此刻台柱上缠绕的铁链还带着焦痕。她突然扯断幼帝颈间长命锁，锁芯里掉出的鳞片割破指尖——正是吕峰盔甲上缺失的那片玄鸟鳞。
“国公当年在此处...“她将鳞片按进吕峰伤口，“可听见我沈氏三百英魂的哭嚎？“
吕峰突然捏爆掌心银针蛊。迸溅的毒血在墙面写出血诏：“朕以江山聘卿。“他残破的面甲彻底脱落，露出与幼帝七分相似的面容，“这个答案...娘娘可满意？“
沈凝霜的银簪停在半空。幼帝突然咬住她手腕，奶牙在胎记上刻出新痕：“阿姐的锁魂咒...“孩子瞳仁变成妖异的靛蓝色，“该换人来念了。“
观星台突然剧烈震颤。沈凝霜在坠落的星盘间抓住条铁索，转头看见吕峰正用身体护住幼帝。二十八宿的铜钉砸穿他肩胛，血水在青砖汇成北狄图腾。
“接住！“吕峰将虎符抛向她。
鎏金符牌滚烫如烙铁，沈凝霜的掌心皮肉焦糊。符身裂纹渗出靛蓝色液体，竟与幼帝毒血相融成凤凰纹样。她突然记起七岁那年的星坠夜，吕阿蛮曾用血在观星台画出同样的图案。
“娘娘还不明白？“吕峰徒手掰断贯穿胸口的铜钉，“这局棋...“他蘸血在墙面书写，“从你重生那刻就...“
幼帝的尖叫吞没了尾音。孩子撕开胸口的皮肉，拽出把缠绕青丝的青铜钥匙——正是沈凝霜前世锁囚车的钥匙。钥匙插入观星台基座的瞬间，地底传来铁链崩断的轰鸣。
“阿姐...“幼帝的声线突然变成青年嗓音，“该换你当笼中雀了。“
沈凝霜在崩塌的梁柱间看见三十六辆囚车破土而出，车辕上挂着的头颅齐齐睁眼。她攥着虎符跃上火海中的飞檐，背后传来吕峰最后的嘶吼：“别碰朱雀灯——“
冰裂纹瓷碗的鸣响穿透夜空。沈凝霜回头望去，吕峰正抱着幼帝跌入火海，玄甲在烈焰中熔成展翅的玄鸟。她腕间的胎记突然爆裂，靛蓝色血珠坠入火海，竟浇熄了半边苍穹的烈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