雨水混合着血水在柏油路上蜿蜒成河。许巍跪在马路中央，怀中姜今一的身体正在变冷。她染血的手指擦过他的脸颊，留下温热的触感。
“这次...要记得...“
救护车的鸣笛声刺破雨幕，许巍的世界突然陷入黑暗。
睁开眼时，宿舍天花板上的霉斑映入眼帘。许巍猛地坐起，抓起床头的手机——5月17日7:00，屏幕上显示着一条三天前的消息：“明天讲座帮我占座好吗？——姜今一“
手指不受控制地颤抖，这已经是第七次看到这条消息了。
前六次循环的记忆在脑海中翻涌：第一次他直接警告姜今一不要走西门，结果她在东门被坠落的广告牌砸中；第二次他提前破坏那辆肇事车，她却突发心脏病死在图书馆；第三次他故意惹她生气让她待在宿舍，结果宿舍楼意外起火...
每一次，姜今一都会在5月20日11:20分准时死亡，然后他就会被扔回这个早晨。更可怕的是，死亡方式一次比一次离奇，仿佛命运在嘲笑他的徒劳。
第六次循环时，精神崩溃的许巍在空教室堵住姜今一，抓住她的肩膀怒吼：“为什么你总是会死？！“而姜今一只是静静看着他，眼中闪过一丝他读不懂的悲伤。
窗外雨声渐歇，许巍机械地洗漱穿衣。这次他决定改变策略。
文学楼前的樱花树下，姜今一正低头翻书。阳光透过树叶在她白裙上投下斑驳光影，这幅画面许巍已经看过七遍。但这次他注意到一个细节——姜今一翻书的左手小指上，有一道他从未注意过的浅浅疤痕。
“姜同学。“许巍走到她面前，声音沙哑。
姜今一抬起头，嘴角扬起熟悉的微笑：“许巍？真巧。“
“不巧。“许巍盯着她的眼睛，“我在找你。“
姜今一合上书的手指微微一顿。许巍没有错过这个细节。
接下来的三天，许巍像影子一样跟着姜今一。他发现许多异常：经过西门时她会突然改变路线；图书馆里她总坐在最坚固的承重墙旁边；甚至在他尝试新方法时，姜今一会用微小的动作引导他去特定地点。
最诡异的是第五个夜晚。许巍躲在女生宿舍楼下的银杏树后，看见姜今一站在阳台对着空气说话，月光下她的表情时而温柔时而哀伤。
第七天深夜，许巍跟着姜今一来到校医院。透过虚掩的门缝，他看见林医生正在给姜今一检查手臂。
“这已经是第87次了。“林医生叹气的声音传来，“你的身体...“
“我知道代价是什么。“姜今一打断他，声音轻得几乎听不见。
许巍推门而入，医疗器械碰撞发出刺耳声响。灯光下，姜今一转过头，左臂衣袖卷起处，皮肤呈现出诡异的半透明状态，能清晰看见下面的血管和骨骼。
“你们都知道？“许巍的声音嘶哑得不像自己的。
姜今一缓缓放下袖子，示意林医生离开。诊室里只剩下消毒水的气味和两人的呼吸声。
“这不是我第一次循环，“姜今一轻声说，“准确地说，这是我的第87次。“
她讲述的故事让许巍的世界再次崩塌：三年前他因母亲突发脑溢血错过建筑师资格考试，那天姜今一在考场外看见他狂奔离开的身影，一路跟到医院。当得知手术费需要20万时，这个与他素不相识的女孩卖掉了祖母留给她的房子。
“但这还不够。“姜今一从病历本里抽出一张泛黄的收据，“那天夜里，我在医院走廊许下愿望...“
许巍接过收据，上面清楚地写着“手术费全额支付“，日期正是三年前那个雨夜。记忆中零散的碎片突然串联起来——那次奇迹般的重考机会，获奖后神秘出现的全额奖学金，还有母亲总念叨的那位“匿名恩人“。
“每一次循环，我的身体就会消失一部分。“姜今一解开衬衫最上面的纽扣，锁骨位置已经变得透明，能隐约看见后面的墙壁，“等到第99次循环结束时，我就会...“
“不！“许巍抓住她的肩膀，触感却像握住一团雾气，“一定有办法停止这个循环！“
姜今一苦笑着摇头：“契约一旦成立就无法撤销。但...“她犹豫了一下，“我在古籍区找到一些线索。“
图书馆禁书区的灯光昏暗得几乎看不清字迹。《时间契约考据》的羊皮纸上写着：“祈愿者以魂为引，以忆为祭。若要破契，需以最珍视之记忆为代价...“
许巍的手指在最后一行字上颤抖：“意思是...我必须忘记你？“
姜今一没有回答，从包里取出一个牛皮笔记本。封面上用清秀的字迹写着《给许巍的99封信》。
“我一直在记录每一次循环。“她轻声说，“从第一次到最后一次。“
翻开内页，许巍看到密密麻麻的日期和事件。最新一页写着：“第87次循环，他终于发现了。我应该高兴的，可是...“
一滴泪水晕开了墨迹。
接下来的日子像一场倒计时的噩梦。姜今一的身体透明化速度越来越快，到第95次循环时，她的右耳已经完全消失。而许巍的记忆开始出现可怕的空白，有时会突然忘记自己为什么站在图书馆，或者叫不出最熟悉同学的名字。
第98次循环的黄昏，他们来到校园最古老的钟楼下。姜今一几乎完全透明了，只有阳光穿过她身体时才能勉强看清轮廓。
“记得我们第一次见面吗？“她仰头望着停止的时钟，“不是在大学里，是在高中数学竞赛。“
许巍拼命回想，却只抓住一个模糊的画面：一张写着解题步骤的皱巴巴纸巾。
“从那时起，我就...“姜今一的声音消散在风里。她突然剧烈咳嗽起来，指缝间渗出淡蓝色的液体。
夜幕降临时，姜今一从笔记本里取出一片金黄的银杏叶，放在许巍掌心：“明天午夜，钟声敲响时...“
她没有说完，但许巍知道那意味着什么。
最终循环的午夜，整个校园陷入诡异的静止。钟楼顶层，姜今一穿着他们初遇时的白裙，站在巨大的齿轮前。她的身体已经透明得像一层薄雾，只有怀表滴答声证明时间仍在流动。
当钟声敲响第十二下时，姜今一吻住许巍的唇。他尝到泪水的咸涩和某种说不清的味道，像是即将消逝的星光。
“银杏叶落下的地方...“她的声音随着身体一起消散在空气中。
许巍在剧痛中昏迷，最后的意识是握紧那片银杏叶。当他再次醒来时，躺在宿舍床上，手机显示日期是三年前的5月20日。
校园里没有人记得姜今一。教务处没有她的档案，毕业合照里没有她的身影，甚至连她最常去的图书馆座位都仿佛从未有人使用过。
毕业典礼那天，许巍收到一个匿名包裹。里面是一本建筑绘本，扉页写着“给世界上最好的建筑师“。当他翻到最后一面时，一片银杏叶飘落在地。
许巍弯腰去捡，突然泪流满面。他不知道自己为什么哭，只是心脏某个地方传来尖锐的疼痛，像是被人生生挖走了一块。
窗外，风吹过钟楼前的银杏树，树叶沙沙作响。没有人注意到，树下的纪念石上刻着一个名字，石缝里卡着一枚永远停在11:20的怀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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