铜铃惊动第三声时，左玉霖咬断了舌尖。
血珠渗进苏绣枕帕，疼得她蜷缩在拔步床最里侧。子时的月光本该是澄澈的银白，此刻却透过雕花窗棂，在青砖地上泼出大片猩红。幔帐上绣着的三十六只彩蝶正在颤动——不是风，是某种阴寒的内力震得整座绣楼都在战栗。
“小姐！“
奶娘撞开房门的瞬间，左玉霖看见老妇人发髻上那支珊瑚簪子齐根折断。染血的银丝从她后颈穿出，在月光下泛着毒蛇般的幽蓝。庭院里此起彼伏的惨叫声突然静止，只剩刀刃破开血肉的闷响，像是屠夫在砧板上剁骨。
“进密室！“
枯瘦的手掌掰动紫檀多宝格暗钮时，左玉霖闻到浓重的铁锈味。奶娘后心插着半截断剑，剑柄缀着的流苏她认得——是万老爷书房挂着的龙泉剑。机关齿轮咬合的咔嗒声里，老妇人突然抓住她的手腕：“玉佩...你亲娘...“
染血的青玉塞进掌心时，左玉霖摸到边缘细密的云雷纹。奶娘的喉咙突然迸开血线，银丝穿透雕花门板，将她钉在机关枢纽上。暗门闭合前最后的光亮里，左玉霖看见老妇人用口型说着：“活下去。“
暗道石阶长满滑腻青苔，绣鞋早不知遗落在哪个转角。左玉霖攥着玉佩往下爬，指甲缝里嵌满奶娘的血痂。头顶传来瓷器碎裂的脆响，万夫人凄厉的尖叫刺破雨幕：“那贱种早被野狗啃得骨头都不剩！“
金步摇坠地的声音她最熟悉不过。晨起时夫人还戴着这支累丝凤钗，手把手教她点茶击拂。此刻那声脆响却混着重物坠地的闷响，像是装满糯米的麻袋从阁楼摔下。
岔路口的阴风卷着血腥气扑面而来，左玉霖在刻着莲花的石壁前驻足。上元夜万老爷抱着她猜灯谜时说：“佛莲渡厄，遇劫当往西。“她摸着浮雕上十八瓣莲花的纹路，突然想起老爷教她写“霖“字时，狼毫笔尖滴落的墨汁在宣纸上晕开的形状。
枯井壁的凸石硌得脚心生疼，左玉霖数到第九块青砖时摸到了湿冷的月光。寒山寺放生池映着万府方向的火光，锦鲤惊惶地撞碎水面倒影。她望着池中那张烟熏火燎的小脸，突然发现玉佩边缘嵌着焦黑的掌印——像是有人徒手捏着烧红的烙铁按上去的。
“阿弥陀佛。“
白眉老僧的声音惊得她跌坐在地。扫帚柄端滴落的血珠在青石板上绽开梅花，僧衣下摆的褐渍泛着铁腥气。左玉霖本能地后退，后背抵上银杏树干时，树皮裂缝里渗出的琥珀色树脂沾湿了中衣。
老僧的目光扫过玉佩，枯枝般的手指突然扣住她手腕。左玉霖正要挣扎，腕间朱砂痣被月光映得妖异——尺骨末端殷红一点，恰在少海穴三寸之上。这是八年前被万家收养那日，突然生出的印记。
“二十年...“老僧的叹息被夜风绞碎，山门外骤起的马蹄声震落满树银杏。左玉霖后颈突然刺痛，昏迷前最后的画面，是纷扬的金黄叶片裹着血月，像佛经里说的阿鼻地狱飘落的业火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