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章 修行之地

未久,道童捧着不少东西回到堂间,一一交予应阐。

道袍,里衣,布履,木簪,练功服……几身衣物,应阐随意扫了一眼便不再关注。

木符一枚,乃是应阐在道院中的凭证,需得细心收好。

最后,也是应阐最注重的,便是书册,足足一十二本,据老道所说,都是最基础的道家理论和修行界常识。

应阐一眼望去,有《载物志》,有《玄窍经》,有《五气论》,也有《修行宜忌》,《道门法戒》,可更多的,还是读不懂的文字。

他接在手中,便忙翻开一本去看,内里果然也是一般晦涩,心底不由微微一沉。

应阐念头转过,还是直接请教道:“敢问道爷,这是什么文字?”

“哦,此为云篆,乃是直接始脱于道家真篆的一种文字,具有种种玄妙……”

老道想了想,又解释道:“云篆也是当今修行界最常用的文字,日后无论是学道还是习法,都离不开云篆,你当好好研习。”

应阐也未想到,自己初入道院,竟然就遇一坎。

好在他不是易颓馁的性子,很快接受了自己‘不识字’的现状,又询问道:“不知我该如何学起?”

“稍后再让童子,给你取本云篆书来。”

老道说罢,也不知是否安慰应阐,又接着道:“俗世中的文字,其实也是源于云篆,虽然久经演变,也仍有着千丝万缕的关系。”

“你若是有悟性,学起云篆应当不难。”

应阐心中微定。

随后,道童又为他把云篆书取来,送他离开之前,还指点了些道院中的常识。

应阐自是一一记起,又谢过了道童,这才迈门而出。

再次身处天光之下,应阐忽有一种隔世之感。

其实前后相隔不过一个时辰,天日也只往西微斜了斜,群山绿意,亦是如常,一切并无变化。

应阐只是知晓,他的三载寒暑,千日晨昏,还有所经历的一切风雨,都已经在此时此刻,化作云轻流去。

自此天地不再相同。

他在山间,伫立片刻,才迈起脚步行去。

说来也实怪异,应阐这些时日,惯于攀上爬下、艰难辟路,走起石板铺就,阶梯井然的山道,竟是反而慢了许多。

也不知是身体松散了,还是流连于景致之新奇,足足走了半个时辰,才到‘霞栖’之畔。

霞栖,也即先前所见那面镜湖。

道院之中,所有弟子,都居住在霞栖对岸,常日里修行也是一般,只在有听道,学法,借阅藏书等事之时,才会来到这端。

应阐既入道院,自然也分得了一个住处,乃是‘甲字二十六院’,道童说到对岸一觅就知。

于是他便沿着湖畔而行,寻见了那一道长堤。

长堤名作‘云中’,应阐尚不知晓其意,不过走在其上,湖风习习,却是实在惬意。

一路上,也遇到了不少道院弟子,不过他尚没有一个相识,因此只是观察。

这些道院弟子,多数都是青年,却也偶尔可见中年乃至翁媪老者。

这让应阐有些惊奇。

据他如今所知,道院修行之期乃是十年。

十年之内,若能够有一定成果,修行到了某个阶段,便有希望拜入玄都派中。

而若不然,便只能够离开道院自觅机缘,又或转为帮事道人,却不再是弟子。

也就是说,眼下他所见的中年、老翁、老媪,入道院修行也都未逾十年,与他算是‘同砚’,果然求道并无早晚之分。

而除此年岁之外,这些道院弟子的神态、举止也各不同。

应阐见到有人行色匆匆,有人悠然自得,也有人索性就在堤上坐着,面对霞栖湖不知思索什么,甚至还有人倒骑青牛,手抱古书,任凭老牛寻路,心神却已完全入了书中……

应阐走在其中,也沉浸于这一种氛围之中,恍然如梦。

……

霞栖湖甚广,云中堤自是不短,走过大半后,后方的宫观楼宇,已都掩于绿意之中,倒是对岸景茂,渐而明晰起来。

先前自空中下望,只见大片墨瓦白墙,鳞次栉比,井然有序。

离得近了,才觉每座院落之间,距离其实颇远,还多隔有石山竹影、花木扶疏,即使邻比之间,也不至于相互烦扰。

而来到这,应阐也才终于知晓,‘甲字二十六院’位于何处。

原来这一片院落,是以天干为序划分,甲字即是临湖庭院。

当然,除了方位、顺序之外,各个院落的一应配置,皆无不同之处,分配也是全随缘法,所以并无什么不公之处。

只是对于应阐而言,打开院门,便是湖光山色,实在心旷神怡,当然自觉好运。

下了云中堤,他便拐上湖畔小径,走在沿岸细柳之下,同行之人渐少。

忽然,应阐听闻一道细小之声,正在唤他:“道士……道士!听的到吗?”

应阐垂下视线,发觉彩雀藏在他衣襟中,半片羽毛也不敢暴露在外,只有一双圆眼溜溜地转。

“仙子这是作甚?”

“你小声点!”彩雀儿先是吓了一跳,但又很快镇定下来,鬼鬼祟祟问道:“我听外面许久无声,是不是到无人处了?”

应阐忍俊道:“正是。”

彩雀儿大喜,立即从他怀中冒出脑袋,叫道:“终于透了口气。”

随后又是津津自喜:“我真的混进道院来了!”

应阐再禁不住,失笑问道:“仙子从到玄都,缄默至今,就是为了这个?”

“怎么?”

应阐笑道:“我想,仙子纵使不藏起来,应当也能进入道院。”

彩雀儿歪着头道:“为什么?”

“你能随我来到这里,自是道院默许的事。”应阐道:“否则再是怎么躲藏,也不可能避开道院高人的视线。”

彩雀儿呆了呆。

“可是……”它虽觉应阐说的,不无道理,但仍有些不敢置信:“我是精怪,怎么能够随意进入道院……”

话音未落,应阐忽一抬首。

只见竟有一头白鹿,出现在了前方,正沿湖畔踱步而来。

它对于应阐的存在,似乎没有半点畏惧或者敌视,只是好奇地撇了一眼,便悠然与他擦身而过。

应阐瞧了瞧彩雀,发觉它的眼睛瞪得溜圆,不由莞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