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章 迢迢(四)

这个小插曲苏虞没有放在心上,带着云香回到了苏家。

苏父的官做的不大,但因家族里的儿郎皆混迹官场,苏家的名声也响亮。

苏淮看着女儿回来,喜笑颜开地望着她,问她要不要欣赏字画。

苏虞道:“什么字画?”

苏淮细细打量着宣纸上龙飞凤舞的字迹,解释道:“是林锦书的,他托仆人送来给你赏玩的。”

其实林锦书没有那个心思,而是林夫人找的托辞,儿子对苏虞不上心,她只有帮衬着促进他们的感情,里面除了林锦书的作品,还有名家的昂贵字画,通通送给了苏虞。

苏虞接过苏淮的字画,上面撰写着林锦书写的诗,还画着青竹点缀。

苏虞对这类东西的欣赏有限,她品不出好坏来,但知道林锦书的本事差不到哪里去,况且,他真心实意的拿了一箱过来,她不好敷衍了事,遂跟着苏淮一起看。

苏虞道:“他是个有才华的人。”

她看不出绘画的花花草草有什么章法,哪里有特别之处,而书法又与他人比较,孰高孰低,夸不出细节没关系,说个大概就好。

苏淮赞同道:“是啊,我跟他相处过几次,他才华横溢却从不显摆,明事理知进退,算得上你的良婿。”

听着苏淮又谈论起她的婚嫁来,苏虞年纪小脸皮薄,虽没红着脸,但也害羞,道:“爹娘眼光那么高的人都能相看上的他,能不是个好女婿吗?”

父女俩说说笑笑,云香在旁边给他们添茶。

苏淮又问起苏虞今天玩了什么。

苏虞一五一十地告诉他:“看了皮影戏,还去三昧斋吃了饭,又在河边放了河灯。”

苏虞又想起什么,又道:“爹爹,你知道么,程家去年娶的新妇得了癔症已经疯掉了。”

苏淮若有所思,略微追忆,才道:“我听人谈起过,说她病糊涂了,话都说不清楚,又伤了程家二少爷,程夫人下令让她在家里养病,每日都让大夫问诊。”

这八成是程家为了颜面放出去的风声,苏虞亲眼见到刘管家对玉娘的轻蔑,道:“爹爹,程二少夫人确实病了,但程家对她不好,缺衣少食,今天我在街上的时候看见她了,她是偷跑出来的,那样子真可怜。”

苏淮摸了摸胡须,感慨道:“这女子嫁人,好坏全凭运气,玉娘悲哀呐。”

他想起马上嫁人的苏虞,觉得现在跟她说婚姻的不幸实在不妥当,又鼓励到她:“放心吧阿虞,若是林锦书对不住你,爹爹肯定会为你出气的。”

听到这话的苏虞心稍安了些,踏实起来,道:“谢谢爹爹。”

尤其是她脑子里突然多了一段类似于她未来的记忆,那记忆仿佛是她的错觉,没有真实感,苏虞记不大清楚了,但依稀知道自己最后也是和玉娘相同的下场。

那么不真实,又那么可怕。

宛如睡醒之后,分辨不出梦境与现实的感觉。

苏虞得到苏淮的承诺,又觉得自己杞人忧天,没必要为没有发生的事情而担心。

苏淮又把话题扯上了林锦书的画,他赞叹着这幅寒冬垂钓图的精妙,苏虞心不在焉地听着他的叨叨,她不经意瞥了一眼桌子上展开的仕女图。

仕女图的衣裙层层叠叠的非常复杂,单是画这一点,可见林锦书的用心,连披帛都飘逸灵动。

仕女倚坐在罗汉床上,欣赏着檀木小案几上摆着的素色花瓶插的桃花。

在苏虞看向它的瞬间,仕女眨了眨她的眼睛。

苏虞吓了一跳,她揉了揉眼睛,再次看向它的时候,发现仕女再次朝她眨了眨眼睛。

苏虞惊呼起来,扯了扯苏淮的袖子,不确定道:“爹,你看见仕女图眨眼了吗?”

苏淮纳闷,顺着她的目光看向仕女图,压根没眨眼,笑呵呵道道:“你莫不是玩累眼睛花了?它怎么会眨眼?”

仕女图画的惟妙惟俏,仿佛要从宣纸上跳出来似的,那双眸子,如秋水含波,让人望之失神。

苏虞道:“不是的……”

她再次低头,看见仕女静静的注视着瓶里的桃花。

没有她说的眨眼。

刚才的异样,好像是她的错觉。

她不得不改口,道:“……可能是吧。”

应付完苏淮,苏虞忧心忡忡回到房间洗漱躺下了。

苏虞前半夜翻来覆去地睡不着,夜深人静时,她的脑子不断地重复着想着这天发生的事。

先是遇见中邪的玉娘,后是会眨眼睛的仕女图。

她似乎被什么看不见的东西缠上了,竟撞见邪门歪道。

她对未知的东西充满恐惧,想着会眨眼的仕女图就躺在旁边就发怵。

苏淮把那箱东西全送到她这,她担心的要命。

苏虞被搞崩溃了,她起身下床,翻到那幅仕女图,足以见林锦书对它是费了心血的,画的栩栩如生,但她太胆小了,玉娘看见丈夫是木头精变的如果是假的,那她看见会动的仕女图也能是假的么?

她发现自己骗不了自己。

当然,她咬定说画里有鬼,苏淮是不相信的,还会认为是她病了。

就像妇人所说,若妖个个都来渝州城,他们这些人还活不活了?

除非苏淮真的看见仕女图眨眼才能相信她。

可苏虞没有办法来证明。

思来想去,苏虞想明白了,她不需要给别人证明仕女图有鬼,但她知道了,就要想办法解决。

她把仕女图拿到蜡烛处点燃,亲眼看见它化作灰烬,心终于踏实了,为了以防万一,她又把那箱字画全部都检查过,发现仕女图只有那一幅,便又重新扣上锁。

做完所有,她才如释重负地松了口气,等明天天一亮,就让云香把它放进库房,永远吃灰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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林锦书在书房里翻箱倒柜的找东西,他找了半天没找到,于是问起了身边伺候的小厮来:“你见过我墙上挂着的仕女图吗?”

他挂在书房最醒目的地方,现在却不见了。

小厮道:“夫人把它送给了苏二小姐,不仅是那幅画,还有其他的名家字画,都送了过去。”

林锦书听后嗔怒道:“我娘怎么没经过我的同意就把东西送人了?”

林夫人把他东西送人他不生气,他的字好画好是出了名的,林夫人会把它们拿去显摆也不是一次两次了,但这回怎么偏偏就包括了仕女图,这是他为数不多的佳作,是他的宝贝,他每日拿香薰着,摸它的时候还要净手。

小厮回话道:“夫人说了,给苏二小姐的东西,必须是最好的,仕女图是少爷的得意之作,她看见后肯定高兴,你们成婚后感情会更好的。”

林锦书横眉竖眼,焦急的来回踱步,送出去的东西换个人他还能要回来,但苏虞那,他是万万没有机会了。

小厮没想到少爷那么喜欢仕女图,劝道:“少爷莫气,等苏二小姐嫁进来了,你给她说一声,她就还你了。”

林锦书的脸抽了抽,完全被他的话给气笑了,这画可是他的心肝,每日都要看着,等苏虞嫁进林家再拿回来的,黄花菜都凉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