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0章 曼谷鬼市2

承化那双死鱼般的眼睛扫过NangTa-khian和PhiKrasue,最终黏在林阳燊身上,带着一种近乎解剖的审视。他声音平淡,却像无数细针刺入在场每个“存在”的神经末梢。“看来,两位对交趾观的‘诚意’,已经有所体验了。”

NangTa-khian树皮般的脸上看不出表情,但枝条指尖微微蜷缩。PhiKrasue那颗头颅下的蠕动内脏,光芒也黯淡了几分。它们能感觉到,眼前这个枯瘦的男人,比刚才那个口若悬河的小子危险百倍。

“五十万冥元,一次付清。香港规矩,交趾观诚意。”承化话锋一转,视线如同冰冷的探照灯,缓缓扫过鬼市中那些影影绰绰、刚才还试图偷听的“小观众”。“至于那些藏在暗处的,也该清场了。别让大家难做。”

话音未落,一股无形的压力骤然降临。鬼市边缘那些原本蠢蠢欲动的阴影如同被滚油泼中的老鼠,尖叫着四散溃逃,连滚带爬,生怕慢了一步就被碾碎。几个靠得近的劣等鬼物,甚至连惨叫都来不及发出,便化作青烟,消散得无影无踪。

林阳燊只觉得后背的符印系统传来一阵细微的电流刺激,并非攻击。奇异的是,那电流竟隐隐与承化散发出的威压产生了一丝极细微的共鸣,甚至有那么一瞬间,他感觉系统似乎在主动解析承化的能量波动,并反馈回一种…评估信息。

“这老家伙,杀鸡儆猴,顺便敲打你呢。”柒叔的声音在他脑中响起,带着一丝玩味,“他才是这次交易的‘风控总监’。不过,他对你这身‘皮囊’和里面的‘货’,比预想的更感兴趣,似乎在确认某种‘兼容性’。”

林阳燊暗自腹诽,脸上却依旧挂着职业假笑。他现在是一根绳上的蚂蚱,承化这条大腿,暂时还得抱紧。

NangTa-khian和PhiKrasue显然被承化这一手震慑住了。它们在曼谷鬼市也算一方势力,但与交趾观这种跨区域经营的“百年老店”相比,终究还是嫩了点。

“五十万冥元……”NangTa-khian的声音有些干涩,“我们可以出。但林顾问,你的‘冥币3.0’,真能如你所说,规避我们曾经遭遇的风险?不会仅仅是阳间的金融把戏吧,那些纠缠不休的执念可是会污染真的我们‘根基’的。”

PhiKrasue那颗头颅飘近了一些,眼中闪烁着怀疑与一丝不易察觉的渴望。“人类的金融把戏,我们见得多了。九七年那场风暴,索罗斯那帮国际炒家是怎么做空泰铢,把我们这些积攒了上百年的‘香火钱’洗劫一空的,我们可没忘。有些强大的歌魂执念,甚至能污染我们收集的信仰之力,就像…”

PhiKrasue的话语未尽,鬼市的喧嚣中,隐隐传来一阵若有若无的歌声,婉转凄迷,带着一种难以言喻的哀愁。那调子,林阳燊觉得有些耳熟。

他看见一个佝偻的、穿着破烂泰式服装的老妇,怀里抱着一个老式半导体收音机,正一边走一边哼唱,收音机里也断断续续播放着同样的旋律。老妇路过他们不远处时,怀中的收音机突然发出一阵轻微的“滋啦”声,歌声有那么一瞬间变得尖锐刺耳。

“就像这种。”PhiKrasue似乎被歌声勾起了什么回忆,语气中带着一丝厌恶与后怕,“这疯婆子卖的所谓‘一缕歌魂’,就曾让我一个不成器的下属吃过大亏,险些道基崩溃。她说那是清迈湄宾酒店的遗音,还胡说什么邓丽君的魂魄碎片被高人炼化成了‘靡靡之音’护符。”

林阳燊心中一动,这正是他准备好的突破口。他瞥了一眼承化,对方微微颔首,示意他继续。

“两位前辈,”林阳燊语气诚恳,“正因为经历过当年的切肤之痛,才更能理解‘冥币3.0’的价值。当年的泰铢,为何不堪一击?因为它锚定的是脆弱的、单一的阳间经济。而我们的‘冥币3.0’,锚定的是阴阳两界的业力流转、功德循环、乃至灵魂碎片的隐秘价值!这是一个更为庞大、更为稳定、也更难被单一势力操控的价值体系。”

他顿了顿,声音压低,带着一丝蛊惑。“更重要的是,它具备‘风险对冲’与‘价值隔离’的特性。针对前辈们提到的执念污染,‘冥币3.0’系统内部设有‘业力净化池’和‘执念剥离模块’。”

林阳燊伸出一根手指,指尖的皮肤下,淡蓝色的符文线路微微亮起,与后背的系统相连。“我可以简单演示一下。若有一丝类似刚才那种歌声中的执念能量靠近,我的系统便能初步将其解析、过滤,并转化为无害的能量单位,或者,将其导向‘净化池’。”他小心地引导着一丝从老妇方向飘来的、几乎微不可查的哀怨气息,那气息在触碰到他指尖的微光后,竟真的黯淡了几分,仿佛被什么东西消解了。

这一手细微的操控,让NangTa-khian眼中绿光一闪,PhiKrasue的内脏也停止了蠕动。

“简单说,”林阳燊打了个响指,“通过‘冥币3.0’进行的投资与交易,其产生的因果业报,大部分会被系统吸收、转化,再通过复杂的‘金融衍生品’模式分摊到整个网络的无数节点。这意味着,两位前辈未来的‘收益’,将更加纯净,风险更低。不会再像当年那样,辛辛苦苦积攒的‘血汗钱’,一夜之间就被阳间的金融大鳄连锅端走,甚至还要背上沉重的‘坏账’业力或被某些强大执念反噬。”

他巧妙地将“洗钱”、“避险”这些概念,包装成了高端的“风险管理”与“资产优化”。

NangTa-khian眼中绿光闪烁,似乎在权衡。PhiKrasue则沉默不语,那双空洞的眼睛死死盯着林阳燊,像是在分辨他话中的真伪。

“当年的金融危机,不仅是泰铢的灾难,更是对所有依赖传统香火信仰体系的‘非阳间实体’的一次血淋淋的教训。”林阳燊继续施压,“阳间经济萧条,失业率飙升,民众生活困苦,哪还有余力供奉?香火断绝,信仰崩塌。这些,难道不是更可怕的‘做空’?”

这番话,显然戳中了两位鬼物的痛处。

“‘冥币3.0’,正是要建立一个独立于阳间经济波动之外的、属于我们‘自己人’的价值流通体系。”林阳燊趁热打铁,“五十万冥元,对两位前辈而言,或许是一笔不小的数目。但如果能用这笔‘入场券’,换取一个未来百年、甚至千年都能稳定增值的‘避风港’,难道不值得吗?”

他话锋一转,露出一丝狡黠的笑容。“更何况,我们交趾观,在东南亚地区,尤其是泰国,也是有些‘人脉’和‘资源’的。与我们合作,对两位前辈在本地的‘业务拓展’,想必也是大有裨益。”

NangTa-khian和PhiKrasue对视一眼,终于,前者缓缓开口。“好,林顾问。这五十万冥元,我们出了。就算你们交趾观实力强大,但我们也希望看到实际的‘回报’,可别拿几张债券就把我们打发了。”

“成交。”林阳燊心中一块大石落地,脸上笑容愈发灿烂。

就在这时,鬼市入口处传来一阵骚动。几个负责维持秩序的夜叉鬼卒,正紧张地交头接耳,不时朝外张望。

“怎么回事?”承化眉头微皱。

一个夜叉鬼卒连滚带爬地跑过来,声音颤抖。“承,承化大人,不好了!外面,外面条子好像在查什么,说是,说是曼谷一家法资银行的华裔高管林明轩被绑票了,现在全城戒严,连,连我们鬼市的几个‘暗门’都受到波及,被阳气冲撞得厉害!”

林明轩?林阳燊心中一突,这、这不是钟发白还没下阴间工作的师侄吗?

这绑票案,难道是冲着“他”来的?

承化眼神一厉,一股寒意散发开来。“知道了,让他们小心戒备,别让阳间的麻烦,扰了我们阴间的生意。”他转向林阳燊,语气恢复平淡。“看来,林顾问的‘运气’不太好。”

林阳燊干笑两声。“或许,是‘好事多磨’?”

“五十万冥元,我们会尽快通过‘渠道’转给交趾观。”NangTa-khian表态,“希望我们的‘投资’,物有所值。”

“一定。”林阳燊点头。

交易初步达成,林阳燊却丝毫轻松不起来。后背的符印系统依旧有规律地发热,像一只无形的手,时刻提醒着他,自己不过是棋盘上的一枚棋子。而承化,这位深不可测的“护道人”,似乎也并非仅仅为了保护他而来。他那双眼睛,看得太深,藏得也太深。柒叔之前的判断——承化对他这身“皮囊”和里面的“货”感兴趣——让他更加警惕。

“林顾问,”承化突然开口,打破了林阳燊的思绪,“既然此间事了,我们即刻返回香港。曼谷这地方,最近不太平,你的‘替身’也需要尽快‘稳定’下来,别真的死了。”

返回香港?这么快?

“至于那五十万冥元,”承化嘴角勾起一抹诡异的弧度,“交趾观会派专人处理。你只需要记住,你的任务,是让更多像它们这样的‘高净值客户’,相信‘冥币3.0’的价值。而你本人,和你这身能承载‘冥币3.0’核心运算的‘神经索’,就是这个项目目前最有价值的‘宣传样本’和‘移动终端’。”

就在他们准备离开鬼市,通过查猜来时那座废弃佛寺的“暗门”返回阳间时,那个卖“一缕歌魂”的老妇,不知何时竟出现在他们前方不远处,怀里依旧抱着那个破旧的半导体收音机。

收音机里,那首熟悉的、凄婉的歌声,此刻却变得异常清晰,仿佛就在耳边吟唱。

林阳燊后颈的符印突然高频震颤起来,一种强烈的危机感袭来。

老妇浑浊的眼珠突然转动两圈,死死盯住林阳燊,收音机里传来刺耳的电流声。柒叔突然在意识里啐了一口:“晦气!她身上附的是民国时期的歌妓残魂,被人炼成转嫁霉运的活符咒了!她盯上你了!”

林阳燊刚要后退,老妇却如鬼魅般暴起,枯瘦的手指直插他的心口。他本能地侧身避开要害,手臂却被她死死掐住!

符印系统应激启动,一个标准计量单位的肾上腺素自动注入血液。使得他清晰地看到对方掌心浮出密密麻麻的梵文刺青,正顺着血管往自己胳膊上爬,带来一阵钻心的刺痛和阴冷。

“带她回去…”老妇喉咙里挤出男女混音的嘶吼,“帮她还愿…就能解开…”

承化并指成剑,快如闪电,点在老妇眉心。老妇的动作瞬间凝固,然后“嘭”的一声,化作一地灰烬,只留下一股浓郁的茉莉花香和收音机摔碎的残骸。

林阳燊刚松一口气,突然发现西装内袋里多出个冰凉沉甸的物件。他伸手一摸,竟是一枚嵌着翡翠的孔雀胸针,造型典雅,正是当年邓丽君生前最后一场演唱会佩戴过的饰物。

“这就是你所谓的专业?”

承化冷冷地扯开他衣领,符印接口处渗出几缕淡绿色的组织液,显然刚才的能量冲击对系统造成了些许负担。

“连个拾荒疯婆子的套都往里钻。”

林阳燊捻着胸针上残留的一丝几乎难以察觉的怨气。这么说来“她说的‘她’,是邓丽君?九五年清迈的事故……”

承化猛地掐住他的脖子,将他按在废弃佛寺的斑驳墙壁上,枯枝烂叶发酵过后的气息喷在他脸上。“别以为在外面也能和家里一样。有些因果,不是你能沾染的。再敢在任务期间节外生枝,我不介意让你ICU里那个替身,替代你。”

林阳燊艰难地点了点头。

返程的湾流客机刚进入平流层,林阳燊怀里的那枚孔雀胸针突然开始闪烁起来。他小心翼翼地取出,胸针上的翡翠,正散发出幽幽的、几乎不可见的微光,而胸针的金属部分,隐约浮现出一行细小的泰文。

哦?这不是人酒店的地址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