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章 《时光修补匠》

  • 独家真言
  • 独代
  • 2529字
  • 2025-05-03 12:19:08

老式座钟敲完第七声时,我正用镊子夹起一枚芝麻粒大小的齿轮。铜制台灯在工作台上投下椭圆形的光圈,光圈边缘停着只黑色蝴蝶,翅膀上的金色斑点像极了我十二岁那年见过的怀表花纹。

“林小姐,这表还能修吗?”

穿驼色大衣的男人把牛皮纸袋推过来时,袖口露出道新月形疤痕。我戴起白手套的动作顿了顿——这种疤痕通常来自手术缝合,而他指尖沾着的淡淡松节油气味,更像是常年接触油画颜料的人才会有的味道。

怀表躺在丝绒衬布里,表壳内侧刻着“1937.12.24”。我按下表冠,齿轮转动声里混着细微的蜂鸣,像是有什么活物被封在机械结构深处。当放大镜扫过擒纵轮时,我瞳孔猛地收缩——那上面居然布满了类似蝶类复眼的六边形纹路。

“需要三天。”我合上表盖,金属边缘在掌心压出淡红的痕,“取件时带五百块现金。”

男人离开时,蝴蝶突然振翅飞起,撞在玻璃窗上发出轻响。我望向街道对面的咖啡馆,穿红裙的女人正对着橱窗补口红,她耳坠上的蓝宝石吊坠晃了晃,折射出冷冽的光。那是上周来修座钟的客人,她说那座钟是丈夫的遗物,却在取件时反复确认“是否调整过时间刻度”。

暮色浸透橱窗时,我终于拧开怀表后盖。二十只黑色蝴蝶骤然飞出,翅膀上的金斑组成流动的数字:1945.8.15、2008.5.12、2023.7.7。最中央的蝴蝶停在我手腕内侧,翅膀展开的瞬间,我看见十二岁那年的自己——在暴雨夜冲进这家钟表铺,怀里紧抱的怀表正在渗血,表盘上的时间永远停在21:17。

“小迟,躲到阁楼去。”

父亲把我推进暗格时,我闻到他白大褂上的铁锈味。楼下传来玻璃碎裂声,接着是皮鞋踩在碎玻璃上的吱呀响。怀表在我掌心发烫,表盘内侧突然浮现一行小字:“当蝴蝶振翅七次,时针会倒转第三圈。”

此刻阁楼的旧座钟指向20:50,我摸向暗格里的皮质工具箱。十七年过去,父亲教我的第一堂修表课仍清晰如昨:“每个钟表都是独立的小宇宙,齿轮咬合的误差里藏着时间的胎衣。”而他藏在地下室的那些特殊怀表,表盖内侧永远刻着遇难者的名字与死亡时间。

穿驼色大衣的男人在午夜重返店铺。我从阴影里站出来时,他正用油画刮刀撬保险柜。月光透过百叶窗,在他侧脸割出明暗交界线,那道新月疤痕突然发出幽蓝荧光。

“林深小姐,或者该叫你——苏迟?”他转身时,口袋里掉出张泛黄的照片,“你父亲没告诉你,当年救他的人,袖口也有这样的疤痕?”

照片里穿白大褂的男人抱着个小女孩,背景是燃烧的实验室。我认出那是父亲失踪前的最后一张合影,而他怀里的女孩手腕内侧,有和我现在一模一样的蝴蝶胎记。

“1937年的怀表,1945年的蝴蝶,”我握紧修表钳,金属尖端对准他咽喉,“你从‘时间管理局’逃出来,就是为了阻止2023年7月7日的那场暴雨?”

他瞳孔骤缩的瞬间,窗外传来十二声钟响。二十只蝴蝶突然从怀表残骸里飞出,在我们之间织出光的经纬。我看见1945年8月15日的重庆,穿旗袍的女子握着怀表站在废墟上,蝴蝶翅膀上的金斑拼成“抗战胜利”的字样;又看见2008年5月12日的汶川,戴安全帽的少年从瓦砾堆里挖出带血的手表,秒针停在14:28。

“你父亲用毕生修复的,不是钟表,是时间的伤口。”男人摘下滑稽的假发,露出左耳后的条形码——那是时间管理局特工的标记,“而7月7日的暴雨,会淹没三十年前被封存的‘时光修正计划’,到时候所有试图改变过去的人,都会变成蝴蝶标本。”

怀表突然在桌上剧烈震动,表盘上的数字开始倒转。我想起今早收到的匿名快递,里面是块刻着“2023.7.7 21:17”的怀表,表盖内侧贴着张纸条:“当蝴蝶第七次振翅,记得锁上阁楼第三排抽屉。”

穿红裙的女人不知何时站在门口,蓝宝石吊坠正在融化成液态金属。她冲我微笑时,牙齿缝里渗出蓝色荧光:“苏教授果然把秘密传给了女儿,不过你们父女都忘了——时间从来不是可以修补的齿轮,而是吞噬所有妄图逆流者的漩涡。”

第一只蝴蝶撞上她胸口的瞬间,我抓起工具箱冲向阁楼。旧座钟显示21:05,暴雨开始敲击屋顶的刹那,我终于打开第三排抽屉。里面躺着父亲的工作日志,最新一页用红笔写着:“迟儿,记住怀表的心跳声,那是妈妈留在人间的摩斯密码。”

楼下传来玻璃爆裂声,男人的惨叫声混着蝴蝶振翅的轰鸣。我摸向颈间的银链,吊坠里嵌着半枚怀表齿轮,那是十二岁那年从血泊里捡来的。当第七只蝴蝶停在日志本上时,齿轮突然发出蜂鸣,与记忆中母亲临终前的心跳频率完全吻合。

“21:17,暴雨会带来两个时空的重叠。”男人浑身是血地爬上楼梯,条形码正在他皮肤上燃烧,“你必须在钟声响起前,把怀表放进父亲的棺木——他根本没有死,只是被困在了1937年的平安夜。”

窗外惊雷炸响的瞬间,我看见十二岁的自己冲进店铺,怀里的怀表正在渗血。两个时空的“我”在阁楼门口对视,她手腕内侧的胎记还是淡粉色,而我的已经变成深紫色蝴蝶形状。怀表的心跳声越来越响,齿轮咬合的咔嗒声里,我终于听懂母亲留下的密码——那是摩斯电码里的“等我”。

当座钟敲响21:17时,二十只蝴蝶突然组成时光隧道的轮廓。穿红裙的女人化作蓝色烟雾扑来,而我将父亲的日志本塞进十二岁的自己手中,同时把带条形码的怀表放进她的怀表链。暴雨在这一刻静止,所有蝴蝶的翅膀都映出同个画面:1937年的平安夜,父亲站在实验室中央,怀表打开的瞬间,母亲的身影从光中走来。

“告诉1937年的父亲,”我握住小苏迟的手,将齿轮吊坠放进她掌心,“蝴蝶振翅七次时,锁上地下室第三排抽屉。”小苏迟眼中泛起泪光,她突然指向我身后——穿驼色大衣的男人正扶着父亲从光中走来,父亲白大褂上的铁锈味,原来不是血迹,而是时光锈迹。

怀表的心跳声渐渐平息,暴雨重新落下。当我转身时,男人和父亲都已消失,桌上只剩下修好的怀表,表盖内侧的日期变成了“2023.7.7”。阁楼的旧座钟突然响起十二声钟响,而窗外的街道上,穿红裙的女人正对着咖啡馆橱窗补口红,她耳坠上的蓝宝石吊坠不再闪烁,只是块普通的玻璃。

我摸向手腕内侧的蝴蝶胎记,它正在渐渐褪色。怀表在掌心轻轻震动,这次传出的不是心跳,而是母亲的笑声。楼下传来推门声,新的客人走进店铺,带来块停摆的老怀表,表盖内侧刻着“1999.12.31”——那是千禧年的前夜。

“能修好吗?”客人摘下帽子时,我看见他后颈的蝴蝶纹身。

“需要三天。”我打开工具箱,二十只蝴蝶从齿轮间飞出,在他惊讶的目光中,翅膀上的金斑慢慢拼成“2077.8.16”的字样。暴雨敲打着橱窗,远处传来新年的钟声,而我知道,在某个平行时空里,十二岁的苏迟正攥着齿轮吊坠奔跑,她即将遇见的,是比钟表更神秘的,时光的真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