俞州城,某个茶楼。
俞州城始建于甲子前,半个俞州便是半个南唐。
俞州城的青石板路浸着六朝烟水,茶楼坐落在朱雀桥边第三棵垂杨下,飞檐斗拱间悬着块褪了金漆的匾额,「听澜阁」三字被岁月磨得温润,却依稀可见笔锋里藏着的南唐风骨——那勾挑的尾笔,像极了后主词里「砌下落梅」的弧度。
檐角铜铃随穿堂风轻晃,叮咚声里混着街头货郎的拨浪鼓响。二楼临窗雅间的碧纱窗半卷,可见楼下河道里漂着几盏莲花灯,烛火在水波里碎成金鳞,恍惚让人想起南唐画舫里的「水殿龙舟」。窗棂上爬着些薜荔藤,叶子间漏下的光斑,正落在桌上那套「秘色瓷」茶具上,釉色青如天,薄似纸,正是当年南唐官窑的旧物。
茶博士提着鎏金铜壶进来时,炭炉上的水刚滚出蟹眼泡。他掀开紫纱罩,露出案几上摆着的「龙脑香」,烟缕从博山炉顶的瑞兽口子里逸出,混着新煎的「蒙顶石花」茶香,在雕着「并蒂莲」的屏风前织成薄雾。屏风另一侧,白渊指间的折扇轻摇,扇面上那尾游鱼仿佛要跃出纸面,与窗外河中游过的锦鲤相映成趣。
蔡璐指尖抚过桌上的「昙花」纹茶盘,釉色里嵌着的金箔随动作明灭,像极了她玉瓶底的那朵刻痕。远处谯楼传来暮鼓,惊起檐下几只燕子,翅影掠过窗纸时,将廊下灯笼的光影剪碎——那灯笼上绘着的「虞美人」,花瓣边缘还凝着未干的丹砂色,恰似当年南唐宫娥唇上的「晓霞妆」。
肃王世子白渊,自京畿重地幽州下俞州,走的水路。
“世子,近来可好,京都可入夏了。”蔡璐盈盈一笑,淡淡道。
“蔡姑娘,京都已是初秋,你让我今日来此,怕不只是为了寒暄吧。”
世子心里暗笑,嘴角微微上扬。
“自然不是,我知晓,郑姨罹患急症,我这有梦昙花的汁液,自有法子救治肃王妃。”
蔡璐点了点头,目光随着世子指尖点停而动。
白渊一反常态,眼角余光瞥见玉瓶里明晃晃的碧绿液体,随着玉瓶摇晃,一股清香扑面而来。
“开个价。”
“十万两金玉。”
栖州,离恨天。
“公子,请用茶。”
“奴家等您等得好辛苦。”玲珑姑娘手摇蒲扇,随着指尖轻摇,阵阵香风拂面而来。酥柔嗓音淡淡自曹子沅耳边响起,却令人毛骨悚然。
“玲珑,把手拿开,脏了我的锦袍。”曹子沅轻声说道,嘴角噙着冷笑。
“这…是,公子。”玉玲珑手中蒲扇一僵,随后将柔荑,从公子俊美的脸庞悄悄移走。
“玉玲珑,你别装了,整的我一地鸡皮疙瘩,还有公子,你就别打趣她了。”
因陀罗笑了笑,眼看两位楼内大人,打趣道。
“六道教众如何。”曹公子凄惨一笑。
“公子,教众心生不满,墨山阁为一己之私,中饱私囊,实在令我教汗颜,羞与为伍。因陀罗恭敬一礼,淡淡道。
“下令,墨山阁阁主之位另择人选,另传四大天王进殿议事。”
“是”。
“是”。
两道应和声在空旷的大殿中回荡,玲珑姑娘与因陀罗同时躬身退下。玄殿内只余下曹子沅一人,他独自坐在首座,望着殿外翻涌的云海,嘴角勾起一抹凄惨的笑。那笑意未达眼底,只在唇边凝成一道冰冷的弧,如同深渊之上开出的绝望之花。
“十万两?”
“那你还想不想做世子妃?”
“想与不想,想也不想,全在殿下一念之间。”蔡璐微微一笑,指尖抚过碧绿玉瓶,瓶底的昙花纹赫然历历在目。
“好吧,就当聘礼了,尽快启程回京。”世子无奈一笑,指了指腰间应龙佩:“不过,没带现银,回府再说。”
“也行,不过,得立凭据。”蔡璐嘿嘿一笑,收起了碧绿玉瓶。
“小妮子,真拿你没招。钱叔,可以出来了。“白渊淡淡一笑,
钱公明自屏风后慢步而出,目光扫过正襟危坐的自家世子,朗声道:“蔡家小姐,老夫有礼,蔡家主近来可好?”
“小女见过钱伯,家父近来安好,时常念叨着您和世子殿下。”蔡璐福了一礼,盈盈一握的腰肢,裹着月白软烟罗,在廊下穿堂风里轻轻摇晃,素手轻抬,腰肢袅袅,宛如一位从美人图走出的小家碧玉,
“世子殿下,小三传来消息,福王下榻州牧守府,后日可能...”钱公明瞥了一眼自家世子殿下,见世子正直勾勾盯着蔡家小姐,后面的话,便也没了开口的必要了。
“殿,殿下,你...”蔡璐理了理鬓角的发丝,怔了一下,嫣然一笑道。
世子殿下手抚折扇,一尾游鱼跃然扇面,只见墨色游鱼在水中缓缓游曳,远处赤色金轮熠熠生辉,映照的整个波澜不惊的湖面波光粼粼。
“世子,你我可说好了,不许反悔,要是反悔,我就,我就...”蔡璐挥舞着小拳头,恶狠狠的道。
“你就这样?就不愿嫁我?”白渊轻蔑一笑,嘴角微微上扬。
“世子”。
“世子”.宋雅慌张的大步上楼,手中拿着一块鎏金令牌,缓缓递到钱叔面前,急声道:“福王请您和蔡家小姐过府一叙”,
“去,福王礼贤下士,自当遵从。”钱叔说道,双手奉上信件,递至白渊近前:“世子,你怎么看“。
“钱叔所言极是,就依钱叔所言,蔡小姐以为何如?”白渊收起折扇,望了望怔了一下的蔡家小姐,缓缓开口。
“同去,殿下可是君子,不会对我弃之不顾吧。”蔡璐身子前移了少许,笑意盈盈望着世子。
“这说不定,天下美人如过江之鲫,可尽入本世子彀中,然...”白渊正神采奕奕,转瞬间,似是突然想起了什么,瞬间眼神变了,眼底尽是悲凉......
“哎,师姐。”世子心中暗道。
......
明都,教坊司。
“世子,西域新进贡了一批胡姬,要不...”
“都是些两脚羊,有何稀奇?蔡家小姐到哪了。”
福王世子玩味一笑,指了指案台上加急送的谍报,缓缓问道:“神机阁近日来动向如何?”
“回禀世子,神机阁和同为七圣地之一的离恨天互为掣肘,互相攻讦,令肃王世子下了渝州,现今在某处茶楼。“
申屠雨淡淡道,指节因为用力而微微泛白,鬓角发丝无风自动,一脸愤恨。
“......“
“来人,挑两个西湖的,陪申屠公子玩玩,另外,别记账上。“世子微微一笑,眼中精光一闪,褐色眸子,似与烛光交相辉映,暗藏锋芒。
“是,世子殿下,奴家马上安排。“
楼内红烛映影,佳人在侧。华灯初上,觥筹交错,推杯换盏,帷幔下,情色与欲望交织,好一场“无边风月“。
渝州,李府。
朱红色大门上烫着鎏金暗纹,匾额上铁画银钩的两字——李府,在整个渝州最高的掌权者门前,两位应邀而来的“不速之客”正一脸讥讽。
“世子,这李府好生无礼,竟无一人门前迎接,少主可是肃王的嫡子,未来北凉共主。”宋雅面露不善,嘴角微微翘起。
”来人,给我砸开。“世子皱了皱眉头,吩咐道。
“嘿嘿,殿下,就等您这话了,您瞧好吧。”宋雅眼中精光爆闪,嘴角含笑。
“莫要伤了你们的世子妃,否则,拿你是问。”世子淡淡道,瞥了一眼言笑晏晏的蔡家小姐,满脸通红,世子妃三字吐字极轻。
朱漆大门轰然碎裂的瞬间,猩红漆皮混着木屑炸溅开来,碎木如暴雨般砸落,在青石板上堆成狼藉的小山。门轴崩裂的巨响里,鎏金兽首门环“哐当”坠地,才触地便化作一捧齑粉,连狰狞的兽眼纹饰都碎成了金箔般的残片,混着飞扬的尘土在半空旋出惨淡的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