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2章 囚徒困境

高欢神色依旧平静，仿佛方才经历的凶险不过是寻常小事：

“家中有老母有染微恙，听闻那有几味对症的药材，便去寻。路过巷口，听闻内里有争斗喧哗之声，便多看了一眼，不想竟是尔朱副使遇险。”

“原来如此。”尔朱昭点了点头，再次开口，

“不知高兄接下来有何打算？洛阳城鱼龙混杂，高兄若不嫌弃，不如暂且在我这悬镜司……”

他还是不死心，想将这位未来的枭雄揽入麾下。

高欢却再次摇了摇头，对着尔朱昭拱手道：“多谢尔朱副使美意。只是洛阳尚有些许私事未了，待上元节后，便要启程返回怀朔。只怕，要辜负副使一番好意。”

又被拒绝了。

尔朱昭心中不免升起一丝遗憾，但也知强求不得。此等人物，需要等待一个更好的时机。

“既如此，昭也不便强求。高兄日后若是有暇再来洛阳，务必来寻我。”

“一定。”高欢应了一声，又与尔朱昭寒暄了几句，见他面有倦色，便起身告辞离去。

侯景一直默不作声地站在一旁，看着自家主人对那个高欢那般客气，甚至一再出言邀请，心里头莫名其妙地就有点酸溜溜的。

他自认对主人忠心耿耿，虽说被一脚踹晕，但今日也算是奋不顾身。

怎么感觉主人对那个高欢，似乎比对自己这个鞍前马后的人还要看重几分？

这念头刚一冒出来，侯景自己倒先打了个激灵，慌忙低下头，生怕被尔朱昭看出自己这点不合时宜的小心思。

另一边，审讯室内。

被抓回来的那个军镇汉子，此刻被绑在特制的刑架上，嘴硬得很。

元怿亲自审了半天，油盐不进，翻来覆去就那几句：“要杀要剐，悉听尊便！想从老子嘴里套话，没门！”

元怿眉头紧锁，寻常酷刑对这种亡命徒效果不大，反而可能逼得他逆反心胜。

他烦躁地抓了抓头发，看着面前这个硬汉，感觉无从下手。

这次的案子牵扯太大，如果不能在短时间内获取情报，后果不堪设想。

“元大人，”尔朱昭的声音从门口传来，“不如让我试试？”

“你？”元怿有些怀疑，他知道尔朱昭有些才情，但审讯这种事，可不是靠嘴上功夫。

“死马当活马医嘛。”尔朱昭语气平静。

元怿想了想，眼下确实没有更好的办法，与其这样毫无进展，不如一试。

“行，你来。”元怿说着走出了牢房，回身站在墙后偷听，他倒想看看，尔朱昭有什么本事。

尔朱昭走了进来，打量着那个俘虏。那汉子一脸横肉，眼神凶悍，即使被绑着，依旧透着一股子桀骜。

尔朱昭围着他转了两圈，随后开口：

“你腰间那块磨损的玉佩，上面刻的是个‘玄’字吧？沃野镇的玄武图腾，我没看错的话，你这玉佩的材质，是沃野镇北边黑山才有的墨玉。”

那汉子脸色微变，但依旧嘴硬：“胡说八道！老子不识字，也不知道什么玄武白虎！”

尔朱昭笑了，“那你绑腿的绳结，是军镇特有的‘防脱结’，而且是左撇子的打法。沃野镇的兵卒，十有八九都是左撇子，因为他们的教头便是左撇子，我说的对不对？”

汉子额角渗出汗珠，眼神开始闪烁，没想到这书生模样的年轻人，竟然能看出这些细节。

尔朱昭之所以知道这些，都是利用刚刚的空挡看了一些案件的卷宗，都是那位还未谋面的宁瑞整理的。

那些看似杂乱无章的记录，在他眼中却是有迹可循的线索。

尔朱昭继续道：“你鞋底的泥点时间太久，冲刷不掉，带着微红，那是沃野镇特有的红土。”

“你身上这件破旧的皮甲，内衬用的是柔然的羊皮，并非魏制，只有边镇军官才能分到。看你这身板，至少是个队正吧？”

元怿在一旁听得暗自心惊，有些线索他也知道，但这尔朱昭观察之细致，推断之大胆，简直匪夷所思。

他之前只盯着那些大方向的线索，却是忽略了这些藏在细节里的重要信息。

那汉子终于扛不住了，低吼道：“你怎么知道这许多！”

“我知道的还多着呢。”尔朱昭语气轻松，却带着不容置疑的压力，

“比如，我还知道你们这次潜入洛阳，不止你们这一拨人。乙字三六号院那些，不过是些小鱼小虾，真正的大鱼，还没露面。”

眼前之人的心理防线就在溃散边缘，还需要一个绝对的爆点。尔朱昭想起早上早餐摊上听到的那个‘苍狼’，他决定赌一把。

他凑近那汉子，压低声音：“我知道你们有个头儿，‘苍狼’，对不对？”

“苍狼”二字一出，那汉子浑身剧震，脸上血色褪尽，怒吼道：“你是怎么知道的！”

赌对了！

“这不重要。”尔朱昭直起身子，“重要的是，你的同伴，我们已经抓到了一位，而且他和你不同。”

他停顿了一下，看着汉子脸上因恐惧和愤怒交织而扭曲的表情，继续施压：

“他说了很多关于你们的事，为了刚刚那位元大人许诺的高官厚禄，甚至都没给他上刑就全说了。”

“我呀，是因为要和那位元大人抢功，才来给你这个机会，你要是能说出更多的事，我就能压那个人一头。”

“而获得奖赏的人也将是你，不是那个叛徒，我甚至能让你报仇。”

尔朱昭悠悠道：“你想想，要是那个人把所有事情都推到你头上怎么办，他可是说让我们把泄露苍狼信息的人说成是你呢。”

“这个狗杂种，我要宰了他，他究竟是谁！”汉子愤怒的声音响彻整间牢房。

囚徒困境，成了。

这是尔朱昭前世学到的心理学知识，用在审讯上，效果拔群。

他知道，对于这种亡命之徒，酷刑或许能让他们喊疼，但心理上的瓦解往往更有效。

让他们相信自己已经被抛弃，或者有人比他们先背叛，就能击溃他们最后的防线。

那汉子本就是个粗人，哪里经得起这种心理攻势。

他想象着同伴们争相招供，自己却因为嘴硬而成了替罪羊，不由心生愤怒。

那个“叛徒”是谁？他说了多少？自己会不会被出卖得一干二净？

这些念头在他脑子里疯狂盘旋，压垮了他最后的坚持。

“我说……我说……”汉子终于崩溃了，声音嘶哑，“求大人给条活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