红衫制衣厂。
陈安东没有刘明军那铁屁股，在宣传科的办公室里无聊的实在坐不住，就随便找了个理由出来了。
厂子里依旧是那股压不住的破落劲儿。
似乎就只有食堂还干得热火朝天。
陈安东看了眼中午的菜，还是跟昨天一样，炒土豆丝，白菜粉条和冬瓜汤。
都是冬天最常见的几样菜。
凑活吃吧。
出了食堂，陈安东刚想去办公楼那边转转，看有没有机会遇到张宝德，就听到有人在喊自己。
回头看了一眼，有点眼熟，好像是之前在裁剪车间的同事。
陈安东拍拍脑袋，想起来了，李凯。
比自己早进厂一年，而且都是因为中专毕业的身份才被安排的排料员。
李凯走过来，主动发了支烟，倒是蛮热情的：“哎呀东子，感觉自从你去了宣传科，就好久没见你了。”
陈安东笑着接过：“我上个月轮岗，昨天才回来。”
“你们宣传科一共那几个人，也轮岗？”
陈安东叹了口气，故作无奈：“大家都轮，还能少得了我们？”
李凯听到这话点烟的动作都顿了顿，一脸愁容。
“都不容易啊，下个月就该我了，我现在愁的要死，你说就发那十八块钱的生活费够干啥的，我媳妇还怀着孕呢。”
两人正说着话，忽然一辆黑色桑塔纳驶了过来。
在厂区内部道路也没有丝毫减速的痕迹，歘的一下就过去了。
陈安东和李凯都吃了一嘴土。
“呸！狗R的张宝德！大家饭都快吃不起了，他还整天小汽车开着，迟早撞死！”
听着李凯语气中的怨气满满，陈安东好奇的盯着车屁股多看了几眼。
原来这就是张宝德的车。
他前世来红衫厂来得晚，最开始又一直在车间，后来去了宣传科也没待多久，似乎就只有在几次全厂大会上见过张宝德。
印象不深，只记得大概五十来岁，体型有点胖，但估计见了面还是能认出来，
不过从这开车风格来看，这家伙估计也是个混不吝的嚣张主儿。
难怪能掌控红衫厂三四年之久。
“轮岗就是他拍板决定的吧？”
“可不是嘛。”
李凯狠狠嘬了一口烟：“说是厂里没钱开不出工资，只能被迫轮岗，我看钱怕是都进了他们这些当领导的口袋里了，从上到下都一个逼样。”
陈安东瞧了他一眼，这话里有话啊。
不过没细问，他跟李凯算不得熟悉，有些话不好说太多。
李凯骂了几句，又自顾自的说道：“唉，我现在有点羡慕你了，去了宣传科这么个养老的地儿。”
陈安东笑道：“还羡慕？宣传科可没你们车间工资高。”
李凯瑶瑶头：“最起码安稳，你是不知道，你被他搞走以后，赵广柱更加猖狂了，完全不让我们接触生产单，而是他说多少我们就得下多少。”
“而且我之前无意间看到了真正的下料单，跟他让我排的单子至少有两成的差距！那多出来的肯定都被他吃走了。”
听他这么说着，陈安东慢慢回想起了前世自己被赵广柱赶走的原因。
貌似就是因为有一次这老家伙也不知是喝多了还是怎么，竟然把明面上的排料单和私下里见不得光的那份，都给了自己。
在他意识过来之后，当即就威胁陈安东要是敢把这事儿说出去，就给他开除了。
第二天更是直接就给陈安东丢去了宣传科。
这就是明晃晃的警告，能一句话把你从车间搞走，就能开除你！
但其实他并没有权力开除工人。
不过陈安东不知道啊，他当时刚毕业，啥都不懂，社会经验基本为零，家里又有那么多外债，实在需要这份工作，这一下就给吓住了。
被迫接受了宣传科这样一个比起车间，工资要低不少的岗位。
现在想想，当时自己这不是纯傻比嘛，明明是有了他的把柄还能反被威胁了。
而李凯提起赵广柱，恨得牙痒痒：“你说都这么干，咱们厂不倒闭才奇怪呢！”
“李凯，你特么的又脱岗，我逮着你几次了！”
突然，身后传来一道骂骂咧咧的声音。
陈安东回头看去，发现是个贼眉鼠眼的中年男人，瘦的根竹竿一样，工装穿在他身上松松垮垮的。
尤其是这家伙腰还挺得很直，看起来就更细长了。
一看见他这身形，陈安东脑海里立刻就浮现出了农村常用来撵兔子的那种细犬。
太特么像了。
那句话还真是说的不错，只有叫错的名字，没有取错的外号。
正是赵广柱，外号细狗，裁剪车间的车间主任。
也就是前世把自己搞走的那个货。
见他过来，刚才还一脸气愤的李凯立马换上了一副赔笑的表情。
“对不住赵主任，我刚去库房送下料单来着，碰巧遇上陈安东了就聊了两句，我这就回去，这就回去。”
赵广柱没说话，瞪了他一眼。
李凯连忙小跑着朝着车间的方向去了。
赵广柱这才转过头扫了一眼陈安东，哼了一声，不屑的说道。
“我当是哪个鳖孙呢，上班时间跑出来瞎转悠，难怪厂里现在卖不动，敢情你们宣传科整天就这么对待工作，要我看干脆全撤了算逑。”
“关你屁事！”
见这家伙上来就骂人，陈安东也是毫不客气。
俩人之间过节颇深，能忍住不直接动手揍他一顿已经算是很克制了。
赵广柱也没想到陈安东竟然还敢骂回来，愣了一下，随即恼羞成怒。
“你特么去了宣传科长本事了是吧，我看你是不想在厂里干了！”
陈安东瞥了他一眼，还拿开除吓唬自己？
“你算个什么东西？”
这句话彻底激怒了赵广柱，他暴跳如雷的吼道:“老子明天就开了你！看你家欠的那一屁股债拿什么还！”
陈安东听到这话眼睛瞬间眯了起来。
原来这老狗知道自己家里有欠债……那还故意把自己从车间调走，去了个工资更低的宣传科？
心思歹毒啊。
陈安东当即又骂了一句:“老细狗。”
“你踏马说谁呢！”
赵广柱听到这两个字一下炸了毛。
身形瘦弱一向是他心里最自卑的痛点，虽然隐约也知道私下里有人叫他细狗，但是还从来没有人敢当面这么羞辱他。
陈安东是第一个！
还是一个之前被自己随意拿捏的怂包！
赵广柱气的眉毛剧烈抖动，声音都有些颤抖:“你踏马有种再说一句！”
哟，还有这么贱的要求。
陈安东面无表情的看着他这幅跳脚的模样，又是轻飘飘的一声。
“细狗。”
赵广柱瞬间双眼通红，本就不多的头发也跟着抖得不行，直接冲了上来，伸手就要去纠陈安东的衣领，
“老子打烂你的嘴！”
不过如今的陈安东可不会被他吓住半分，直接一把捏住他的手腕，双手犹如一柄铁钳般死死扣住，往下猛的一拽。
赵广柱体型瘦弱，跟陈安东的力气完全不在一个水平。
一个踉跄，直接就将他给甩趴在了地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