百骑红衣,翻身下马。
唯有左右两位小蛇官,依旧骑在马上,无视了两侧数十倍于他们的持棍武僧,纵马,直踏入天王殿中!
‘唏律律!’
小侠女望着纵马入殿的两个凶神恶煞者翻身下马,
望见上百红衣持刀,齐齐闯入。
“于成忠!”
“汤有为!”
两位小蛇官单膝下跪,带着百位红衣以拳击胸:
“参见上座!”
如雷般的齐声中,世家子也好,江湖侠客也罢,纷纷向殿两侧退,再退,直至退抵到经帷跟前,
胆小的小侠女甚至悄悄跑到了经帷后头,与抱着木鱼的僧人大眼瞪小眼。
她看见,那个站在明黄蒲团前的蛮子——不,是蛇司的大毒蛇,朝着百数红衣颔首,而后转身,面朝明黄蒲团与佛像,抱拳,执礼。
那条大毒蛇朗声:
“教化使司,从五品安抚使,见过王爷。”
老王爷斜坐在佛头上,理了理身上四爪蛟龙袍,笑眯眯道:
“国贼在哪?”
小侠女看见毒蛇不卑不亢的回答:
“在殿上来客之中,要查。”
老王爷再问:
“能查出来?”
毒蛇答:
“能。”
“那还不去?”
“查之前,尚有一事,要向王爷禀告。”
两人的声音洪亮,回荡交织在大殿中,殿里其余人尽都死寂着,只有沉重的呼吸声与心跳声此起彼伏。
都在望着佛头上的王爷与佛像前的毒蛇。
个个都知道,在大悲方丈面前,一位蛇司的毒蛇安抚,算不得什么,大悲方丈一巴掌就能给拍死。
但......
他们敬畏方丈,却更惧毒蛇。
更何况,方丈片刻之前,才赠了这毒蛇活佛命数,赠了‘有寺门处开寺门,有僧人处僧人拜’的话!
大悲方丈,终究看错了人。
小侠女这般想到。
“喔?”
佛头上的老王爷晒笑:
“教化使司,管的就是我们这等蛮夷,你们那常驻在西蜀的蛟使——喔,该叫官面上的称呼,你们那教抚使,穿的可跟本王一样是蛟龙袍,见了本王,可也从来都不拜的。”
缓了缓,老王爷摩挲下巴,自得开口:
“不过,本王的蛟龙袍,是四爪的,那家伙的只有一爪......你们的事儿,何须向本王禀告?”
陈圣凝视着佛头上的老人:
“盖因此事,涉及到了王爷的子嗣后人。”
孟祝涛猛然抬起头,神色大变。
“哦?”老王爷淡淡道:“说来听听?”
“龙驿县县令,孟祝涛,教子无方,其一子一女,曾在龙驿县中草菅人命,以孩童之血,祭炼破文脉之丹,妄图,以此来修行。”
殿中哗然,破文脉,朝廷是允许的,毕竟一些三品以上的大员,自己都破了文脉,入了门道,
但以炼婴童这等伤天害理之法破文脉,是十不赦的大罪之一!
一双双目光看向孟祝涛,后者反而松了口气——这陈圣,竟然没全盘托出?
放了自己一条生路?
孟祝涛迷茫,不明白这家伙到底要做什么。
阴毒邪法破文脉,按大庆铁律,可诛首恶,也可抄其家,若罪大恶极,甚至能夷其族。
至于个中标准......全凭主案官独断。
这龙驿县炼人案的主案官,可不就是这位安抚使?
若他判夷族......自然不可能真夷了蜀王的族。
但若以夷族论罪,说明此事罪大恶极,当彻查,大庆朝廷完全能凭此更进一步,较真一二,
讲道一句蜀王昏而不治下,以调查邪事为借口,光明正大派来更多的两司一卫之人,却是可以!
所以,是诛首恶的三等罪,还是抄家的二等罪,亦或......
罪大恶极的一等大罪?
甚至,若此子说出曾险被杀之事.......
孟祝涛嘴唇颤动,既怕死,更怕做了孟氏的罪人。
陈圣淡淡道:
“此案,下官已尽察,诛首恶即可,然孟县令有失察之责,但还不到入我红衣狱的地步,下官便禀告给王爷,由王爷自行处置。”
老王爷变戏法似的捏出几颗核桃,在佛头上敲碎,核桃仁塞入嘴中,一边嚼一边道:
“乖孙子,可有此事?”
孟祝涛跪下:
“爷爷,确有此事,所幸安抚大人明察,已斩了那两个混账,诛了首恶!”
“喔。”王爷点点头:“那便免了你县令之职,自个儿回蜀都府去思过,新县令嘛.....”
他是土司王,对西蜀境内官职,有自辖之权。
王爷看向陈圣:
“蛇儿官,你监察龙驿县之地,上上下下该了如指掌,可有推荐的人选?”
陈圣笑了笑:
“下官岂敢随意举荐,干涉地方政事?”
老王爷摆手:
“你完全可以嘛,能被大悲方丈看重,你这蛇官,不赖!”
“依本王看,你不只能举荐龙驿县令,如此明察秋毫,本王当要和你们那教化使陈道生说一说,叫你来蜀都府,替本王监察一下蜀城上下,扫清奸邪嘛!”
蜀都府,是西蜀境内唯一无有教化使司驻扎监察之所......至少明面上没派人去。
陈圣第二次推辞:
“王爷,下官只是尽份内之事情,岂敢当王爷如此盛赞!”
孟祝涛忽然明白了过来。
这个陈圣,在和爷爷......做交易。
失察家中事,未发现子女炼了人丹,是小罪。
不只炼了人丹,还妄图斩杀负责监察的安抚使,那就是大罪,若上一上秤,甚至以造反论之,也并非不可。
且大庆要验证此事,也简单,照一照这陈圣的魂中记忆即可。
到时候,大庆就有了个完美的借口,收回西蜀王的部分大权!
然。
一县之地,一年时间从其中夺聚数千两银,不算太难。
上任监察蜀城,恐怕其人之名能入皇帝的耳朵,只要活着走出蜀城,平步青云,官运亨通,已是注定!
如此,这个陈圣还不满足??
孟祝涛心头一颤,这家伙,从最开始杀人奔逃,毁了约定,为的不会就是现下吧??
他从最初,就没打算和孟氏合作,而是要敲孟氏一笔大的?
孟祝涛遍体生寒,只觉得,此子深不可测!
可......
他就不怕走不出蜀地??
就不怕爷爷一怒之下,让他永远闭嘴?
等等。
这里是昭觉寺。
难怪他选在此时此刻,可他又怎知道爷爷会驾临昭觉寺??
还是说......这背后,全是陈道生的谋划!
孟祝涛心思百转千回,恍然大悟。
妈的。
谁说的陈家外子,不受待见?
陈道生为他铺路,都铺到这般地步了!
佛头上。
老王爷又磕碎一粒核桃,并未吃核桃仁,而是摆布着核桃壳儿的碎片,在佛头上摆出一个‘贪’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