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章 步步为营

厅外的雀儿扑棱棱飞过，王嬷嬷端着茶进来时，正见两人并肩立在廊下，影子叠在一起，像两株并蒂的玉兰——在这深宅里，终于要抽枝发芽了。

裴彦那句“本世子说过的话，自然作数”的余音似乎还未散尽，他耳尖的红晕也未曾褪去。

苏桃唇角的笑意清浅，却带着一丝前所未有的安然。

她刚要开口再说些什么，却见王嬷嬷端着茶盘的手微微一抖，眼神焦急，显然有话要说，却碍于裴彦在场，一时踌躇。

裴彦何等敏锐，微微颔首：“我先去处理细作之事，暗卫那边有任何发现，会即刻来报。”

他深深看了苏桃一眼，那眼神仿佛在说“有我”，便转身离去，玄色大氅在晨风中划过一道冷硬而决绝的弧线。

裴彦一走，王嬷嬷立刻上前，压低了声音，语气是前所未有的急切：“姑娘，不好了！方才老婆子去采买，听见外面都传遍了，说……说您和刘掌柜勾结，要吞掉侯府的生意，还说您用不正当的手段逼走了二姑娘，手段毒辣，连侯府的管事妈妈都被您暗中换了一批……”

这些谣言，显然是苏瑶被关进柴房前，就已安排人散布出去的。

其用心之歹毒，无非是想在名声上彻底搞臭苏桃，断了她在商道上的所有后路。

即便老夫人处置了苏瑶，只要苏桃名声尽毁，日后也难以在侯府立足，更别提与刘掌柜的合作了。

苏桃听着，眸光却一点点沉静下来。

她能听见王嬷嬷心里的焦灼和担忧，却听不见丝毫慌乱。

经历过生死，又得了这“听心”的助力，这点子魑魅魍魉的伎俩，她还没放在眼里。

“嬷嬷莫急，”

苏桃接过王嬷嬷手中的茶，轻轻呷了一口，滚烫的茶水入喉，激起她胸中万丈豪情，

“她既然想玩，我便陪她玩一场大的。

想用谣言毁我？那便让她瞧瞧，什么是真正的釜底抽薪。”

王嬷嬷看着自家姑娘脸上那抹与平日怯懦截然不同的沉稳与锐利，心中稍安，却也好奇：“姑娘打算如何做？”

苏桃微微一笑，眼底闪过一丝慧黠：“既然他们说我与刘掌柜勾结，那我便正大光明地‘勾结’给他们看。

他们说我手段毒辣，我便让他们见识一下，什么叫真正的阳谋。”

她放下茶盏，声音不高，却字字清晰：“嬷嬷，替我备帖子，明日，我要在‘锦绣阁’宴请几位城中相熟的绸缎庄老板、珠宝行掌柜。

另外，让刘掌柜也务必到场，我有份大礼要与他共襄。”

“锦绣阁”是苏桃用自己攒下的体己银子和初步与刘掌柜合作赚取的利润盘下的一间铺子，地段不算顶好，规模也不大，但苏桃早有自己的盘算。

第二日，锦绣阁内。

苏桃一身素雅的湖蓝色衣裙，未施粉黛，只在发间簪了一支通透的碧玉簪，却更衬得她肌肤赛雪，眉目如画。

她亲自站在门口迎客，几位应邀前来的商界老板，有的是看在刘掌柜的面子，有的则是纯粹好奇，想看看这位突然声名鹊起的侯府庶女究竟有何能耐。

“各位掌柜赏光，苏桃不胜荣幸。”她言语谦和，举止得体，丝毫没有传闻中的骄横与算计。

店铺内陈设雅致，看似寻常，细看之下却别有洞天。

一匹匹色泽光鲜、触手生温的锦缎，并非市面上常见的苏杭货色，而是带着异域风情的暗纹；几件摆在显眼处的玉器首饰，雕工精巧，玉质更是上乘，却又不像传统样式那般沉闷，反而多了几分灵动。

“苏姑娘，你这料子……似乎不是咱们大晋的工艺啊？”一位经验老到的绸缎庄老板忍不住开口，眼中带着探究。

苏桃浅笑盈盈：“张老板好眼力。

此乃‘云锦坊’新出的‘流光缎’，工艺确与中原不同，轻便保暖，花色也新颖。

至于这几件玉器，乃是‘玉玲珑’的师傅新琢磨出的款式，更适合年轻姑娘佩戴。”

她顿了顿，声音里带着自信，“最重要的是，这些货品，锦绣阁能以比市价低一成的价格供货，且保证品质上乘，绝无瑕疵。”

此言一出，几位老板皆是眼前一亮。

他们都是生意人，自然明白这意味着什么。

刘掌柜在一旁抚须而笑，心中对苏桃的手段更是佩服。

他知道，这些货源，一部分是苏桃凭借前世记忆中对商道的了解，辗转联系上的独特渠道，另一部分则是她与自己合作后，共同开发的新商路。

苏桃不仅有识人之明，更有这开疆拓土的魄力。

一时间，店内气氛热烈起来，不少老板当场就表达了合作意向。

那些原本将信将疑的谣言，在实实在在的利益和苏桃从容不迫的气度面前，不攻自破。

就在锦绣阁内宾客盈门，苏桃的声誉在商界不降反升之际，城中另一头，赵捕头带着衙役，雷厉风行地查抄了一家名为“锦绣坊”的铺子——这铺子，正是苏瑶暗中控制，专门用来倾销那些以次充好、甚至夹带私货的窝点。

“赵捕头，这是做什么？我们可是正经生意人！”铺子里的管事还想狡辩。

赵捕头冷笑一声，从查抄出的货物中拎出一匹色泽暗沉、布料粗糙的“丝绸”：“正经生意？睁大你的狗眼看看，这是什么货色！还有这些，劣质药材掺了假，发霉的香料重新熏制，你们也敢拿出来卖？！”

他一挥手，“人赃并获，都给我带回衙门！”

原来，苏桃在整理侯府账目，以及通过刘掌柜调查苏瑶与北戎交易时，便已暗中掌握了苏瑶利用这家铺子销赃的线索。

她将这些线索匿名交给了赵捕头，赵捕头本就因上次北戎细作案对苏桃心存感激和敬佩，得了线索，自然是尽心竭力，一查到底。

苏瑶在侯府柴房中听到消息时，气得当场砸了本就破旧的饭碗。

她本以为散布谣言能让苏桃焦头烂额，却没想到对方不仅毫发无损，反而借力打力，让自己的生意更上一层楼，同时还将她的暗桩连根拔起！

随着“锦绣坊”被查封，苏瑶以次充好、勾结不良商贩的证据被一一摆在阳光下，之前那些摇摆不定的商家，纷纷彻底倒向了苏桃。

刘掌柜更是当众宣布，将与苏桃的锦绣阁进行更深层次的合作，共同拓展新的商路。

一时间，苏桃在京城商界风头无两，“算无遗策”的名声隐隐传开。

侯府内，老夫人的心声里也多了几分复杂，对苏桃的忌惮与欣赏交织。

这日傍晚，苏桃处理完锦绣阁的事务，带着几分疲惫却也心满意足地回到侯府自己的小院。

刚推开门，一阵微风拂过，桌案上的一封信笺轻轻飘落在地。

信封是普通的白色，上面没有任何署名。

苏桃心中微动，弯腰拾起。

拆开信封，里面只有一张薄薄的纸，纸上用一种近乎狰狞的笔迹写着寥寥数字：

“你，永远无法摆脱我的阴影。”

没有落款，没有缘由，只有这句如同诅咒般的话语，带着一股浓烈的怨毒与不甘，扑面而来。

夕阳的余晖透过窗棂，将那字迹映照得如同渗血。

苏桃捏着信纸，指尖微微泛白。

她能感觉到，这封信背后那双眼睛，充满了对她的刻骨恨意。

苏瑶吗？

还是另有其人？

这京城，这侯府，乃至更远的地方，究竟还潜藏着多少未知的敌人和算计？

她缓缓闭上眼，再睁开时，眸中已无半分退却，反而燃起了一簇更加明亮的火焰。

这点风浪，比起她曾经历的绝望，又算得了什么？

她将信纸凑到烛火边，看着它一点点化为灰烬，正如她此刻的心境——那些试图将她拖入黑暗的阴影，终将被她亲手燃尽。

真正的较量，或许才刚刚开始，但她苏桃，何惧之有？

这条路，她会一直走下去，直到将所有阴霾都踩在脚下，活出真正的自我，也找出母亲真正的死因，更要看看，是谁，想让她永世不得翻身！

她的耳中，似乎又响起了裴彦那句“非你不可”，嘴角不由自主地勾起一抹坚定的弧度。

来吧，她等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