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渐深,岛上的喧嚣如同退潮般散去。
湖风带着水汽和残余的酒气,吹得灯火摇曳,人影幢幢。
帮众们三三两两勾肩搭背,醉醺醺地告别,喧闹声被湖面的辽阔吞没,只剩下零星的告别和摇晃的船橹拨水声。
“陈兄,留步,留步!”
项盛的声音带着明显的醉意,从身后传来,一只手也热络地搭上了陈然的肩膀,力道颇沉。
陈然脚步一顿,体内《玄木诀》流转,将脸上逼出几分醺红。
转过身道:“项……项公子?还没……没尽兴?”
项盛的脸在光晕里涨得通红,眼神里有一层醉酒的浑浊。
“唉!”
项盛重重叹了口气,搭在陈然肩上的手用力拍了拍。
“先前……嗝……先前是我糊涂。被大家抬举,有点……有点不知天高地厚了。怠慢了陈兄,心里……心里实在过意不去啊。”
他一边说着,一边从怀里摸索着,掏出一个用深青色锦缎仔细包裹的长条状物件,不由分说就往陈然手里塞。
那锦缎触手微凉细腻,显然是上等货色。
“一点心意,权当赔罪。陈兄千万……千万收下。不然我今夜……今夜就睡不安稳了。”
项盛语气恳切,眼神紧紧盯着陈然的脸,捕捉着他每一丝细微的表情。
陈然心中冷笑,面上却是一副受宠若惊又推拒不过的为难模样。
手被项盛死死按在那锦缎包裹上。
他手指微动,隔着锦缎也能感受到里面是几册装订精良的书卷。
而就在这推拒之间,一股极其淡雅、几乎被酒气完全掩盖的檀香气味,若有若无地从那锦缎包裹的缝隙里钻了出来,丝丝缕缕,钻进陈然的鼻腔。
这香气清幽宁神,味道极淡。
若非施琳儿事先提醒,又有心留意,在这酒气弥漫的夜晚,几乎不可能察觉。
陈然心头一凛。
他观察过,今晚这酒,喝的人很多,可施琳儿又说酒里有毒。
这项盛当然不会要杀了所有帮众,那这毒,估计需要酒和另一种东西配合。
最大可能就在赔罪礼之中。
如今这隐隐的檀香,也是印证了他的猜想。
陈然继续装醉。
“项……项公子太客气了!这……这如何使得……”
手上推拒的力道却松了,任由那包裹被项盛硬塞进自己怀里。
项盛眼底深处那丝紧绷的审视终于松懈下去,取而代之的是一抹几乎压抑不住的得意和残忍。
他哈哈一笑,又重重拍了陈然后背两下。
“收下!必须收下!你我兄弟,何必见外!好了,夜深露重,陈兄快些回去歇息吧。”
他显得十分满意,仿佛了却了一桩大心事。
“那……那就多谢项公子了。”
陈然抱着那包裹,脚步虚浮地拱手,转身朝着离开小岛的栈桥方向,深一脚浅一脚地走去,背影在昏暗的光线下摇摇晃晃,俨然一个醉汉。
项盛站在原地,看着那摇晃的背影彻底融入岛外的夜色,脸上的醉意和热情如同潮水般迅速退去。
想起那日被迟敬东狠狠掌掴的一巴掌,至今还有些疼痛。
那迟敬东也不知被什么吓破了胆,竟然还让他不要再招惹陈然。
可笑,陈然之前不就是东湖帮一个小小符师,有什么好怕的?
他不敢反驳迟敬东,只能将怨恨都记在陈然身上。
陈然……好好享受你的“传承”吧。
随即,他转身,脚步沉稳,再无半分醉态,朝着岛上另一处精致小院走去。
陈然并未走远。
离开栈桥不过百丈,他便借着岸边一丛茂密芦苇的遮掩,迅速隐去了身形。
怀中贴着一张中品敛息符,将周身气息收敛。
他静静蛰伏,目光穿透夜色,牢牢锁定着小岛方向。
时间一点点流逝,湖上的风更凉了。
岛上残余的喧嚣彻底沉寂,只剩下水波轻拍岸石的单调声响。
估摸着时间差不多了,陈然开始行动起来。
他没有走栈桥,而是悄无声息地滑入微凉的湖水,朝着灯火阑珊的月牙岛无声潜回。
水波在他身后迅速合拢,没有留下任何痕迹。
岛上原本也有些帮众守卫,只是今夜宴会,大多喝了点酒,松懈的很。
陈然轻易避开岗哨,湿漉漉地踏上岛岸。
他目标明确,直奔那座精致小院。
院门虚掩着,里面透出暖黄的灯光和……隐约的争吵声。
陈然屏息凝神,贴附在窗棂下的阴影里。
屋内清晰地传来项盛压抑着怒火的低吼和施琳儿带着哭腔的抗拒。
“别碰我!项盛,你这个畜生!我宁愿死!”
施琳儿的声音嘶哑中带着决绝。
“死?”
项盛的声音充满了被拒绝的恼怒和一种居高临下的轻蔑。
“呵,你倒是烈性。没有老子的解药,看你怎么办,给脸不要脸的东西!”
接着是衣衫撕裂的轻微声响和施琳儿短促的惊叫。
“滚开!”一声沉闷的撞击,似乎是施琳儿撞开了什么。
短暂的沉默后,项盛喘着粗气,语气阴沉。
“好,好得很!施琳儿,你有种!你就继续给老子炼丹!炼到死!”
沉重的脚步声朝着门口走来。
陈然身形一矮,瞬间融入廊柱后更深的黑暗里。
门“哐当”一声被拉开,项盛满脸戾气地大步走出,砰地一声又狠狠摔上房门。
他显然余怒未消,看也没看左右,径直朝着隔壁自己的卧房走去。
陈然隔着数丈距离,无声无息地缀在他身后。
项盛走到自己房门前,烦躁地推开门,走了进去。
就在他反手准备带上门的那一刻。
一道身影快如闪电,带着湖水的湿气和冰冷的杀意,紧贴着他挤进了门缝。
项盛悚然一惊,下意识就要张口呼喝。
然而,一道冰冷锋锐的气息已经抵在了他脆弱的喉结上。
薄如柳叶,寒如秋水。
项盛惊骇地看着眼前这张在昏暗室内烛光下熟悉的笑脸。
他刚刚才送走。
“你……”
只来得及吐出一个破碎的音节。
陈然手腕轻描淡写地一抖。
“嗤——”
一声微不可闻的轻响。
柳叶飞刀精准无比地划过项盛的咽喉,割断了气管和颈动脉。
滚烫的鲜血从那个细长的切口里喷涌而出。
陈然侧身,避免血溅到身上。
项盛双手徒劳地捂住脖子,却怎么也堵不住生命流逝。
他想发出声音,却怎么也发不出,最后没了气息。
一个绿色光点从项盛身上飘出,飞速融入丹田,旁边的青木道场之中。
这是,生命精华?
青木道场竟然还有这功效。
回去再研究,此地不可久留。
陈然迅速蹲下身,在项盛尚有余温的尸体上摸索起来。
手指掠过对方腰间,很快便摸到一个储物袋。
陈然扯下储物袋,迅速起身。
目光扫过这间布置奢华的屋子,最后落在隔壁那扇紧闭的房门上。
施琳儿。
今夜也是多亏她提醒。
听刚刚的谈话,她是被项盛下了毒?
掂了掂手中的储物袋,陈然抬脚向隔壁走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