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3章 陶韵织春

“凿开混沌得乌金,藏蓄阳和意最深。”黛玉立在老窑前,望着窑中跃动的火苗轻诵于谦的《咏煤炭》。晨雾裹挟着槐花香漫过青砖,手中未成型的陶泥突然沁出凉意,似有墨痕在泥面晕染,渐渐浮现出半阙诗:“泥火淬新韵,素手塑乾坤”。

“姑娘又在作诗啦!”巧姐蹦跳着跑来,羊角辫上的红头绳扫落草叶,“王爷爷说开窑要挑吉时,您快来看这陶泥!”虎娃跟在身后,举着沾满泥点的小手:“还会...会变形状!”黛玉凑近一瞧,原本平整的泥团竟凸起花鸟纹样,正是昨日教孩子们剪的《四季图》。

晨雾未散的狗儿庄,黛瓦白墙间飘着新麦香。黛玉蹲在老窑前,素衣沾着泥点,正学着王老汉摔打陶泥:“要像揉面似的,把气都揉出去。”她咬着下唇用力,指尖却突然陷进软泥——原来陶泥里藏着枚紫鹃今早塞的桂花糕。

“姑娘当心!”紫鹃提着竹篮跑来,“刘姥姥说您该歇着了,这泥胚...”

“偏不!”黛玉将泥团拍成圆饼,“昨儿见虎娃玩的陶哨有趣,我定要烧出能吹出《葬花吟》的。”窑火映红她的侧脸,恍惚间又变回潇湘馆里写诗作画的少女。王老汉笑着摇头:“姑娘这股子倔劲儿,倒和刚开窑的陶坯似的,越炼越瓷实。”

午后日头正盛,棠云舟抱着刚制好的草木灰,撞见黛玉踮脚够染缸。她裙摆扫过晾晒的蓝印花布,惊起几只停在“连年有余”纹样上的蝴蝶。

“这靛蓝染布,竟和剪纸异曲同工。”黛玉指着布面的镂空花纹,“剪出花样覆在布上,再浸染上色...”她突然眼睛一亮,抓起剪刀在宣纸上疾走,片刻便剪出副《梅兰竹菊》。“若把这纹样拓在布上...”

巧姐举着沾满染料的手凑过来:“姐姐!我能用陶泥刻模子!”虎娃跟着点头,小脸上蹭着青一块紫一块的颜料,逗得众人笑作一团。棠云舟将草木灰轻轻放下,捡起地上的剪纸:“若以陶泥为版,草木灰调色,或许能烧制出会变色的陶纹。”

春风渐暖时,村头空地上飘满纸鸢。黛玉攥着线轴奔跑,绣着金线的蝴蝶鸢在天上翩跹。“慢些跑!”紫鹃追得气喘吁吁,却见她突然停住——远处有个孩童的纸鸢挂在槐树上,正是她教剪的《百鸟朝凤》。

“我来!”棠云舟跃上树杈,救下纸鸢时发现竹骨间藏着张字条:“金陵旧宅有诡,速来”。他神色微变,却见黛玉已提着裙摆跑来:“快帮我把这陶制鸢哨装上,定能吹出更清亮的声儿!”风掠过她鬓角的碎发,丝毫未察觉纸鸢尾部的流苏,正渗出暗红如血的染料。

暮色四合,黛玉在灯下研究陶埙制法。陶泥在她指间化作精巧的梨形,却突然裂出蛛网纹。“怪了...”她凑近细看,裂纹竟组成半幅地图——正是字条上提到的金陵老宅。窗外传来窸窸窣窣的剪纸声,老槐树下,不知何时铺满了陶片拼成的《推背图》卦象,最中央的陶泥小人胸口,别着半块带血的金锁。

“姑娘!”紫鹃的惊呼从染坊方向传来。黛玉转身时,只见晾晒的蓝印花布无风自动,每幅纹样都变成了戴着朱砂额饰的鬼脸。窑中火焰突然转为幽绿,陶哨竟发出凄厉的呜咽——正是她未成曲调的《葬花吟》。暗处,戴斗笠的神秘人将沾着陶土的金锁收入怀中,袖中飘落的剪纸碎片,正缓缓拼凑出黛玉被困陶窑的模样。

窑火幽绿如鬼瞳,黛玉手中的陶埙“啪”地炸裂,碎片飞溅在《推背图》陶纹上,竟组成新的卦象:“金锁引阴魂,故宅锁冤魂”。她弯腰去捡带血金锁的陶泥小人,指尖刚触到,小人双眼突然渗出黑血。

“不好!快退开!”棠云舟挥剑斩断突然缠来的陶土藤蔓,剑刃却被腐蚀出焦痕。紫鹃举着双剪护在巧姐身前,剪光所到之处,陶片自动拼成锁链,将众人困在槐树下。刘姥姥颤抖着摸出陈年符纸:“这是贾家宗祠的镇魂咒!怎么会出现在陶土里?”

“金陵老宅的信...是陷阱!”黛玉扯下衣襟裹住流血的手,阴剪残片在袖中发烫。染坊方向传来布料撕裂声,原本的蓝印花布化作巨幅招魂幡,上面绣着的不再是吉祥纹样,而是密密麻麻的“贾”字咒文。

棠云舟劈开陶链,剑尖挑起块带刻痕的陶片:“这些纹路与宝玉纸人身上的符咒如出一辙。”他突然顿住——陶片背面刻着半朵白海棠,正是黛玉常用的剪纸纹样。“有人在陶泥里混入了你的灵气,姑娘!”

虎娃突然指着老窑尖叫:“里面...有人影!”窑门轰然洞开,无数陶俑破土而出,每个俑人胸口都嵌着金锁残片。邢夫人的虚影从陶俑群中浮现,手中转动着陶制算盘:“林黛玉,你以为逃离贾府就能安生?这些陶土可都浸过贾家先祖的血!”

算盘珠子每拨动一次,地面就裂开陶纹陷阱。黛玉咬破舌尖将血滴在阴剪上:“当年你用阴剪炼魂,如今我便以陶火焚邪!”她剪出《火凤涅槃图》,棠云舟的剑风、紫鹃的银剪与火焰交织,却见陶俑被击碎后又重新聚合。

千钧一发之际,巧姐突然举起陶模子:“姐姐!用我们一起刻的纹样!”那是前日众人合力制作的《五谷丰登》陶版,此刻在月光下泛着温润光泽。黛玉恍然顿悟,将陶版嵌入双剪之间:“陶土塑形,剪纸引气,合二为一!”

双剪划过陶版的瞬间,所有陶俑身上的符咒开始剥落。棠云舟趁机甩出玉佩残片,光芒与陶版共鸣,形成八卦结界。邢夫人的虚影发出尖啸:“就算破了陶俑,金陵老宅里...”话未说完,被突然暴涨的窑火吞噬。

黎明破晓,满地陶片渐渐恢复平静。黛玉捡起半块金锁,发现背面刻着极小的字:“还泪未尽,缘劫不休”。远处传来更夫敲锣声,却混着若有若无的剪纸声——戴斗笠的神秘人站在村口,手中新剪的纸人穿着嫁衣,额间朱砂与金锁残片相互呼应。

“姑娘,这陶土...”紫鹃捧着块带咒纹的陶泥,面色凝重。黛玉望着东方鱼肚白,将金锁贴身藏好:“去金陵。贾家老宅里,定藏着绛珠草最后的劫数。”老槐树沙沙作响,新抽的嫩芽上,不知何时结满了血色的花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