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章 这算是安慰吗

“呕！”

卢卡恩猛地捂住嘴，一个箭步冲进洗手间，险些当场吐在走廊上。

然而，当他双膝跪倒在马桶前，那股恶心感却奇异地消退了，只剩下阵阵余波。

他陷入了短暂的沉思。

他清楚，面对凯瑟琳时，自己会很不自在。

但他万万没想到，这份不适感竟会演变成如此沉重的心理负担，几乎让他生理性作呕。

“唉，这可如何是好。”

他忍不住琢磨。

自己在凯瑟琳眼里，这副模样会不会显得特别古怪？

那女孩自小便冰雪聪明，恐怕早就察觉到自己有意躲着她，或者对她怀揣着某种难以言喻的抵触情绪。

不，她肯定已经察觉到了。

毕竟，自己方才还在她面前干呕，这种情况下，她怎可能毫无察觉？

要不干脆撒谎说自己身体不舒服？

卢卡恩心乱如麻地盘算着各种借口，慢吞吞地走出洗手间。

一眼便望见凯瑟琳正焦躁不安地等在门外。

凯瑟琳小心翼翼地探问：“你……你没事吧？”

“嗯，抱歉。可能是身体有点不适。”

话音刚落，那股熟悉的厌恶感再次汹涌而上，伴随着彻骨的恐惧。

这感觉仿佛从那颗曾被她利剑贯穿的心脏深处汩汩涌出，冰冷地蔓延至四肢百骸。

但卢卡恩强行克制着，脸上未露丝毫异样。

他正思忖着该说些什么来打破沉默，凯瑟琳却先开了口。

“你要找的人是查佩尼·克劳斯。他在道具制造和炼金术方面都相当出色。我向朋友们打听过了，应该能给你提供一些有用的信息。”

“哦，多谢……”

卢卡恩略感意外。

明明方才还用那种几乎要杀人的眼神瞪着他，追问他找那个人究竟有何目的，此刻却如此爽快地告知了情报。

“嗯，那我先走了。”

凯瑟琳转过身，默默地走回了自己的班级。

望着她垂落的肩头和低下的脑袋，卢卡恩不禁怀疑，自己是不是无意中伤害了她。

但眼下，他自己也是火烧眉毛，情况十万火急。

一个星期。

不，现在只剩下六天了。

六天之后，他便要面临被逐出学院的绝境。

解决眼前的危机才是当务之急。

而且，老实说，与凯瑟琳对话对他而言，依旧是一件极其耗费心神的事情。

于是，卢卡恩顺水推舟，找了个由头，转身回了E班。

“唉……”

尽管他努力想将那份不快抛诸脑后，心情依旧糟糕透顶。

行走在走廊上，凯瑟琳那落寞的背影总是不由自主地在脑海中闪现，莫名地让他感到一阵心烦意乱。

前世的她是灾厄君主。

可如今的她，不过是个年仅十八岁、从乡下来的柔弱少女罢了。

“必须得弄清楚才行。”

如果任由这种状况持续下去，不知会对凯瑟琳造成何等影响。

说不定，会因为自己的缘故，反而促使她提前成为灾厄君主。

当然，他至今仍不明白，她究竟为何会走上那样一条毁灭之路。

“唉。”

卢卡恩心头烦闷，重重地叹了口气，推开教室的门，却发现里面也是一片狼藉。

一个看上去年纪稍长的男生，正对着塔娜和伊芙大呼小叫，唾沫横飞。

那男生显然不是E班的学员。

塔娜紧抿着嘴唇，眼眶里泪光闪烁，伊芙则瑟缩着身子，紧紧依偎在她身旁。

“又出什么幺蛾子了。”

卢卡恩心里暗自嘀咕。

这破学院，真是一天都不得安宁。

还号称什么大陆第一的学院，光成绩好有个屁用，品德教育简直是一塌糊涂。

想当初在魔域森林当向导的时候，那些自诩经验老到的骑士和魔法师，就常常因为那点可笑的自尊心而吃尽苦头，屡教不改。

“你是不是到处散布谣言，说我女朋友是个怪女人！”那男生咆哮道。

“我连你女朋友是谁都不知道！你到底在胡说八道些什么！”

塔娜愤怒地反驳，但她努力强撑的模样，反而透着几分可怜。

那男学员却不依不饶，继续嘶吼。

“哪来的贱女人，也敢对我女朋友指指点点！”

说着，男学员怒吼一声，猛地一脚踹向课桌。

砰！

课桌狠狠撞在端坐着的塔娜腹部，她痛得闷哼一声。

伊芙险些被波及，幸亏塔娜及时伸手护住了她，才让她幸免于难。

“真是好样的。”

卢卡恩二话不说，顺手抄起旁边的椅子，卯足了劲，直接朝着那家伙的后脑勺狠狠砸了下去。

他本就心情烦躁，这家伙自己撞到枪口上，纯属活该倒霉。

“啊！”

男学员发出一声凄厉的怪叫，身体如同断线的木偶般向前扑倒，狼狈不堪。

卢卡恩轻哼一声，将椅子随手放下。

“把你女朋友带来。”

卢卡恩一脚踩住刚要挣扎爬起的男生的胸膛，语气冰冷地说道。

“我倒要好好听听，你究竟是从哪里听到了什么风言风语，才会跑来对塔娜发这么大的火。”

“什么？”

男生一时没反应过来。

“见面聊聊。”

卢卡恩重复道，脚下微微加力。

就在这时，宣告课间休息结束的铃声响了起来。

卢卡恩耸了耸肩，挪开了脚。

那男生慌忙爬起身，咬牙切齿地撂下一句“午饭时等着”，便夹着尾巴，悻悻地逃出了教室。

E班的学员们开始小声议论起来，但随着教授的进入，教室里立刻恢复了安静。

卢卡恩在塔娜和伊芙身旁的空位坐下，压低声音问道：“没事吧？”

“……嗯，谢谢你。”

塔娜似乎因为刚才被桌子撞到，肚子还有些隐隐作痛，她秀眉微蹙地答道。

伊芙则用书本挡着脸，偷偷抹去滑落的泪水。

卢卡恩不由得叹了口气。

一想到这事十有八九又是那个叫梅娅的女生在背后捣鬼，卢卡恩就更觉得胸口发堵。

“不过，这样真的没关系吗？卢卡恩……”

塔娜有些担忧地望着他。

毕竟，他已经因为暴力事件而“声名狼藉”，现在又添一桩，恐怕会更加麻烦。

卢卡恩示意她不必担心，一切有他。

***

午饭时间。

果不其然，卢卡恩被叫到了天台。

他本想独自前往，但塔娜坚持这是因她而起的事情，执意要一同面对。

最终，两人结伴走上了天台。

伊芙也鼓足了勇气说要跟来。

但卢卡恩觉得，她能有这份心意便已足够，不想让她也去直面那种令人不快的场面。

卢卡恩和塔娜来到天台时，那里已经聚集了一群学员。

打眼一看，就知道是些游手好闲的不良分子，而被他们簇拥在中央的，正是梅娅。

果然是她。

卢卡恩心想，本来还担心她可能没有直接参与其中，现在看来，倒是省事了。

“喂，背后偷袭算什么本事？”

“那家伙还是个性骚扰犯呢，恶心死了！”

“真恶心。果然是物以类聚，蛇鼠一窝。”

先前与卢卡恩起冲突的那个男生带头起哄，周围的学员们也纷纷跟着附和。

污言秽语不绝于耳，将气氛炒得愈发紧张。

塔娜似乎有些承受不住这样的场面，脸色变得有些苍白。

不过是一群小屁孩的胡言乱语，有什么好在意的。

卢卡恩心里暗自撇嘴。

这个年纪的孩子大多如此。

总以为家族的名声就是自己的荣耀，一群拎不清的蠢货。

以为家族里出了什么厉害的骑士或魔法师，自己便也天生拥有那样的才能，可以为所欲为。

“说啊，拿着椅子偷袭算什么英雄……”那男生还在叫嚣。

“总比你强点吧？你不是连女生都打吗？”卢卡恩噙着一丝冷笑回敬道。

那男生没想到，卢卡恩在这种剑拔弩张的气氛下还能如此镇定自若，不由得愣了一下，随即干笑起来。

“辱骂我女朋友的贱货，也配算女生？”

“哦？那能是男生？先说说看，你那所谓的谣言是从哪里听来的吧。我看这谣言，分明就是从这里编造出来，也是从这里散播出去的。”

卢卡恩的目光缓缓扫过周围的学员，那些人嘴里骂着他不知礼数，个个都摆出一副随时准备冲上来群殴的架势。

“你哪来的自信？就算在这里挨了揍，跑去跟教授告状又能怎么样？”

“跟教授告状有什么用，没听说吗？她可是院长的侄女。”

卢卡恩阴阳怪气地说道，抬手指了指梅娅。

她身边的几个女生立刻叽叽喳喳地议论起来，话里话外都在暗示梅娅背景深厚，无人敢惹。

男生们则摆开架势，缓缓向他围拢过来，试图用人数优势给他施加压力。

“喂，当初给我扣上‘暴力分子’帽子的，你们当中也有份吧？”

卢卡恩突然旧事重提，让一些人露出了慌乱的神色，眼神开始闪躲。

很好，确认完毕。

虽然只是短暂的一瞬，但他已经记住了那些眼神闪烁、心虚不已的家伙。

达成了一个小小的目标，卢卡恩满意地笑了笑。

身旁的塔娜轻轻拉了拉他的衣角。

“呃，你打算怎么办？要逃跑吗？”

她小声问道，声音里带着颤抖。

“不啊？当然是打啊。”

卢卡恩坦然回答，仿佛在说一件再平常不过的事情。

塔娜闻言，惊讶地反问：“什么？这么多人怎么打！他们中间可有不少是立志成为骑士的！”

“想打是想打，不过，估计打不到那个地步。”

因为他料定，这些人很快就会夹着尾巴逃跑的。

哐当！

一声巨响，天台的门被人用力推开，一个身材魁梧、气宇轩昂的男生走了进来，身后还跟着几位各有特色、容貌出众的女学员，如同众星捧月。

“阿、阿瑞斯？”

梅娅慌张地叫出了为首男生的名字，脸上的嚣张气焰瞬间消失无踪。

那被称作阿瑞斯的男生，带着一丝微笑问道：“梅娅，这是什么情况？”

站在阿瑞斯身旁的一位蓝发女生咯咯地笑着，不无嘲讽地说道：“看吧，我就说她仗着是院长的侄女，整天在学院里惹是生非。”

“才不是呢！”

在心仪的男生面前被揭穿了短处，梅娅脸涨得通红，羞赧地低下了头，像只做错事的小猫。

围绕在她身边的那些学员，也因为她的反应而开始有些动摇，气势明显弱了下去。

“看来，你需要解释一下了，梅娅。”

一位金发如熔金般耀眼、气质高雅修长的女学员上前一步，声音轻柔却带着不容置疑的压力，轻声问道。

梅娅的那些追随者们见状，纷纷低下了头，不敢再言语。

“那、那个……”

梅娅支支吾吾，说不出话来。

“我们是在化解误会。”

卢卡恩若无其事地笑着插话道，打破了僵局。

阿瑞斯和他身边的女伴们，姑且把卢卡恩当成了无关紧要的路人甲，略微侧耳，带着几分好奇倾听。

“塔娜身上出现了一些不好的谣言，这些人都是塔娜的朋友，正在帮忙确认谣言的真伪，并且阻止它继续扩散，对吧？”

卢卡恩与梅娅对视了一眼，眼神中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戏谑。

他在给她一个选择的机会。

是继续为了和自己以及塔娜置气，不惜在心仪的阿瑞斯面前颜面尽失。

还是顺着他的话，找个台阶下，保全自己的形象，甚至还能博得一个好名声。

“……对，”梅娅犹豫片刻，终于开口，“塔娜身上有一些奇怪的谣言，所以我们正在帮她澄清，告诉大家塔娜不是那样的人。”

“……是吗？”

阿瑞斯缓缓走向梅娅，脸上露出了温柔的笑容，轻轻握住了她的手。

“果然，梅娅你很善良呢。正好有些事情想问你，能占用你一点时间吗？”

“啊？当、当然可以！”

梅娅脸颊绯红，如同熟透的苹果，露出了灿烂的笑容，乖巧地跟在阿瑞斯身后离开了天台。

周围的学员们眼见自己的头领都走了，也只好悻悻然地各自散去，一场闹剧就此收场。

“真是个狡猾的家伙。”卢卡恩心想。

最初叫阿瑞斯来的时候，他已经简单解释过情况，但阿瑞斯当时并没有表现出丝毫惊讶。

看来，阿瑞斯早就察觉到梅娅不为人知的一面。

“我们回去吧。”

卢卡恩唤醒了似乎还没完全弄明白状况，依旧有些云里雾里的塔娜。

“等一下。”

与阿瑞斯一同前来的女学员中，一位有着格外浓密修长、火红如焰发丝的女孩叫住了他。

不止是她，其他几位女学员也都目光不善地盯着卢卡恩，眼神中充满了警告。

“下次再敢这样利用阿瑞斯，我们可不会善罢甘休！”

“说得没错。他可不是你的工具，任你摆布。”

“警告你，离他远点。”

这些被阿瑞斯这个“海王”吸引的“鱼儿”们，一人一句地撂下狠话，便也相继扭着腰肢，高傲地走下了天台，去追寻她们的“王”了。

某种意义上来说，阿瑞斯也算是挺厉害的。

卢卡恩不由得叹了口气，有些哭笑不得。

但他这边，好歹还是有一个人坚定地站在他这边的。

“阿、阿瑞斯是很帅没错，但卢卡恩你也很不错啦！”

塔娜突然冒出这么一句，语气十分认真。

“……这算是安慰吗？”

卢卡恩嘴角抽了抽，有些无语。

“呃嗯……”

塔娜不好意思地挠了挠头，脸颊微红。

卢卡恩心想，你这安慰还不如不安慰，干脆也跟着她们一起走算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