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2章 师父离去,静心练剑

明心垂首缓步进入悬空寺后山僻静院落。玄寂与玄难两位真人于老松树下对坐。石桌置放茶壶茶杯但茶水未见消耗。

明心深吸近前恭敬双膝跪地额头触碰冰冷石面:“弟子明心拜见玄寂师伯玄难师叔。”

院落瞬间寂静唯有松针经风沙沙作响。

玄寂真人未言注视跪地身影眉头紧皱法令深刻。玄难真人放下手中未饮茶杯轻叹一声。

“起身。”玄寂真人声音低沉似有重压。

明心依言站起依旧低头避免直视。

玄难真人语调稍显温和但仍显分量:“明心悬空寺戒律你应知晓。私自下山数日方归…唉。”

明心喉部干燥声音艰涩:“弟子知错甘愿受罚。”

“受罚?”玄寂真人开口音量不高蕴含威严及不易察觉的疲惫,“规矩既定先行犯错寺规如何处置?”

明心拳头紧握指甲嵌入掌心:“应受鞭刑或三年禁足…”声音渐弱。

玄寂真人冷笑一声似含无奈:“鞭刑?三年禁足?”

玄难真人适时接话语调深含无奈:“孩子你无需接受此等责罚。”

明心猛然抬头脸上充满疑惑。

玄难注视他眼神复杂:“归来之前你师父玄苦师兄已寻访戒律院。”

明心心脏似被紧攥呼吸瞬时停滞。

玄寂真人目光紧盯他一字一句道:“他宣称徒弟离山乃师之过管教不当。徒弟过失师父承担。他已主动申请离开悬空寺外出云游自省。”

每个字如冰锥刺入明心耳中。

“师父…师父他离去了?”明心嗓音颤抖难以置信。

“确已离去。”玄寂真人语气沉重,“就在昨日晨间。”

玄难真人补充语调温和决断:“师兄言明外出数年待你何时放下应放之事内心澄澈或可归来。期间…你”他稍顿目光落于明心煞白面容,“前往后山瀑布专心修习剑道。余事勿虑。”

玄寂真人冷着脸语气生硬补充:“修习剑道!是否听见?瀑布之地清旷磨人心志最为适宜!勿四处游荡更忌潜行寻找师父!明否?”

明心僵立原处顿感浑身气力抽空。体内那道新生的支撑力量全然消失仅余心口沉重寒意几乎令他站立不稳。

他注视两位师伯师叔严肃复杂的表情——内里包含责难无奈但更多被玄苦师父情义覆盖的沉重安排。

“弟子…明白。”他最终干涩挤出数字声音细微似飘散风中。他未再看两位真人复杂眼神深鞠一躬。

玄难真人将一块温润小木牌轻置石桌边角——此即后山瀑布通行凭证:“拿上前往。”

明心默然上前取走那枚小木牌。指尖所感冰凉。他紧握木牌如同紧握炽热铁块。他转身缓步离开院落。背影略显虚浮若踏棉絮一步步迈向注定唯闻水声轰鸣的孤寂瀑布。

后山寒风裹挟瀑布水汽扑面而来湿润且寒凉刺骨。震耳欲聋的轰鸣充斥整个空间,不断冲击着明心的耳鼓与空荡心境。

他立于距水潭数丈远的大青石上,脚下奔涌的水花白得刺目。手中紧握名为“锈螭泣”的长剑。粗糙剑柄木纹硌着手心,剑身黯淡无光泽似真正锈蚀的铁片。他凝视着剑又仿佛透过剑注视虚无眼神略显飘忽。

师父离去……因他而起。

此念头沉重感远超悬空寺最高佛塔。他忆起师父宽厚手掌总带着愁苦疲惫的笑容,如今那身影已被他亲手推向不知何处的远方。

轰隆——

瀑布持续咆哮。明心缓慢抬头,视线越过翻腾水花与弥漫水雾最终落向水潭对岸那片茂密森林。林中树木高大枝叶交叠阳光仅能穿透几缕光柱。

他的思绪陡然从师父转向那片森林……更确切说是转向山下悬空城喧闹的千灯节。

颖儿姐。

那个直率泼辣如山林野雀的活泼女孩现下如何?

他清晰记得最后所见——巷口混乱中一个身手敏捷之人护住险些重伤的颖儿姐。那人衣袂处转瞬即逝的模糊图案透出冷峻肃杀的气息……

“应是六扇门中人……”明心低声自语瞬间被瀑布巨响吞没。

六扇门官家所属。虽传闻其手段偶显严苛但较之不明身份的袭击者及暗处敌人更为可靠。官家衙门终归存有法度规范之地。

思及此他紧绷的心弦略微松弛一丝。

“她该是无恙了。”明心似在说服自己又似对身旁“锈螭泣”低语,“那个六扇门人目标应是此剑所斩二邪。”

他似乎能看见颖儿姐蹙眉嗔怪官差“不早来”的娇蛮情态或是担忧城主责罚时微撅的嘴唇。她那股韧劲不至于轻易受惊。

唯独……思及自身昏迷后她在官差面前如何陈述?是否……有所担忧?此念令明心胸间莫名一紧。这异样感迅即被无尽水声与沉重思绪冲散。

他深吸一口饱含水汽与草木气息的冰凉空气直至肺腑深处。该行练剑之事。

师父以数年离寺的代价换取他于瀑布前安心习剑。他攥紧“锈螭泣”的手再次发力指节显出青白。

明心不再远望森林垂目目光重聚于斑驳无光的剑身。他缓缓拔剑此无声动作与瀑布喧嚣形成鲜明对照。

剑尖直指汹涌奔泻的水幕。

练!需于这轰鸣水声内磨净所有纷杂思绪荡涤心头喧嚣!一滴冰水珠溅落他微烫的眼角,他用力眨眼强压多余情绪向前一步踏向巨响轰鸣的深潭边际。

太阳由中天移至西山山头,最后暖意被山林凉气吞噬。瀑布下方浸润的青石持续冰凉,飞溅水花似冰屑不断扑向明心躯体及面部。

他仍在持续挥剑动作。

臂膀早已肿胀酸麻如同异物,每一次举起沉重的“锈螭泣”仿佛自深水打捞顽铁。每次劈斩横扫前刺均显艰难凝滞如同锈蚀机械。

汗水混合冰冷瀑水沿紧绷的下颌与颈项流下浸透单薄僧衣。他无暇擦拭。

强烈的焦渴感如同带刺火焰不定时自握剑手腕顺臂膀上涌直冲颅脑。此感发作时眼前的瀑流似转化为粘稠血浆,耳畔轰鸣间隐约夹杂厮杀哭嚎,内心涌起难以名状的劈裂欲望。

此为“邪剑”诱发的嗜血冲动。

“清静经!”

明心猛咬紧牙关自齿缝挤出三字。一股清凉气息自丹田升起如坚韧山溪迅速涌向握剑手臂,将那乱窜的嗜血火焰包裹压制。他持续挥剑同时在心中默诵经文:“大道无形生育天地…大道无情运行日月…”字句如同磐石试图稳定心神。

然而邪念如同水草被水流冲开后再度悄然缠绕甚至渗入更深,诱发非火焰而是一种冰冷极欲毁灭的阴戾。

“般若波罗蜜多心经…观自在菩萨行深般若波罗蜜多时照见五蕴皆空…”毫无停顿另一部心经于心中急速流淌。此经更为刚猛纯粹宛如无形金钟罩下强行震碎涤荡蔓延的阴戾。体内清流与刚猛金光交织成双重锁链死死压制滋生的邪意。

汗水或冰水浸入视线模糊。明心甩头甩开冰凉障碍。动作持续重复……臂膀每次牵拉如同拖曳数百斤石磨,筋肉抽痛骨骼无声抗议。握剑的手冻僵般麻木几乎丧失知觉,仅依靠剑柄粗糙木纹在掌心的硌痛确认剑体存在。

剑身较平时更冷,寒气透过麻木指尖渗入。偶当嗜血感被经文压制至最低时剑身暗红锈迹会泛起一丝心悸的微弱红芒随即熄灭重归铁锈。

习练多久?一日或两日?明心已完全丧失时间概念。世界唯余:疼痛的手臂沉重的剑冰寒的潭水震颤脏腑的轰鸣……以及心中两部循环往复不敢停歇的经文。

脑海空白仅余顽固指令:挥剑压制!

偶尔浮现师父玄苦沉默阴郁带着疲惫笑意的面庞。忆及师父独行身影时胸中那冰冷的嗜血冲动便如针刺骤然退缩些许,同时支撑挥动重剑的气力竟又能再生出一分。

不知自己还能坚持多久。每次挥剑疲惫如沉重淤泥上升一寸。但每当邪念被经文强行压下片刻身体深处又被榨取最后一丝气力。

青石之上水汽翻腾。那个挥剑身影在奔流瀑幕前显得渺小僵硬麻木如经水流日夜冲刷的顽石。

只有那双低垂紧盯剑尖的眼眸深处除去弥漫的疲惫痛苦尚有微弱属于自身的意志——一丝坚决如同钉子固定。支撑着他持续单调动作:举起挥下举起再挥下。

嗜血冲动始终如附骨之疽亦被两部心经如拔河般反复压向深渊。片刻平静中唯余挥剑带来的无尽酸痛与麻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