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2章

基地深处

张逸成微微眯起眼，凝望着那骤然崩塌的墙壁。

烟尘如浓雾般翻腾、沉降，高大的折翼天使缓缓倒下，幽冷的聚焦逐渐熄灭，一个模糊却执拗的身影，正一步步地踏过断壁残垣的骸骨，跨过机甲残骸，穿透弥漫的尘霭，清晰起来。

“是你？！”张逸成的眉宇间掠过一丝真实的诧异，声音里带着玩味与冰凉的审视。

另一边，被绝望与轰响震得神思恍惚的陆凡，猛地被这新的变故惊醒了。

茫然地循声望去，当烟尘勾勒出那个熟悉却显得格外坚韧的身影时，陆凡干裂的嘴唇颤抖着，难以置信地嗫嚅：“张军……学长？”眼前这个人，是明珠初等部三年级的学生会干事，那个总是温和微笑着，在新生们局促不安时给予默默关照的学长！

“呵……看来是你赢了。”张逸成的嘴角扯出一个意味不明的弧度，冰冷的目光如毒蛇般黏在张军身上。

“能自己逃出来……确实有点出乎意料。只不过……”张逸成的声音陡然转冷，带着赤裸裸的失望，“现在就冒出来……坏我的兴致了。”

“我不想伤害你，”张军的声音透过尘埃传来，平静却带着不容置疑的力量，站定脚步，手中的剑刃在昏暗光线下流淌着幽冷的寒芒，“……也请你收手，别再伤害任何人。”

“又来了！”张逸成像是听到了最虚伪的陈词滥调，脸上的笑容瞬间冻结，眼神变得如同极地冰原般酷寒刺骨，“为什么总有人喜欢说这种……自我安慰的废话？”

张逸成嘴角勾起冰冷的嘲讽，“既然选择了‘善良’这张脆弱的皮囊，那就该做好……被撕碎的觉悟！”

话音未落，空余的左手快如闪电地翻出一个漆黑的匣状物。

指尖在其中一个微微凸起的按钮上，带着一种残忍的精准，轻轻按下——

“呃啊！！！”

一声撕心裂肺的惨嚎，猛地从张军口中迸发！

直到这时，陆凡才惊恐地注意到——在张军光滑的脖颈上，赫然套着一个闪烁着冷酷蓝光的金属项圈！

刹那间，致命的电流如同万千淬毒钢针，毫无怜悯地贯穿了张军的每一寸神经！

那剧痛并非停留在皮肉，而是如同无形的巨手伸进了颅腔，疯狂地搅动着、撕扯着意识！

灵魂仿佛都被架在了沸腾的炼狱之上，经受着最彻底的肢解！

张军整个人如同被抽掉骨节的木偶，在无法抑制的剧烈痉挛中轰然倒地。那张原本清俊的脸庞瞬间褪去所有血色，惨白得如同新刷的墓室墙壁。

“哐当！”

紧握的剑刃从失控的手中滑落，撞击地面发出绝望的哀鸣，随即化作一道黯淡的金光，隐没回他剧烈起伏的胸膛。

“看到吗？”张逸成轻笑着，仿佛在欣赏自己的杰作，慢悠悠地踱到蜷缩在地、痛苦抽搐的张军身旁，缓缓蹲下。

冰冷的视线如同解剖刀，切割着那张被痛苦扭曲的惨白面容。“所谓‘善良’，就是这样一种……虚弱又可笑的存在！”

张逸成的声音如同毒液滴落，“它最终，总会变成施暴者脚下……最悲凉的祭品！这个世界早已腐烂！所谓的正义，不过是强者伪装的餐巾纸！所以——”

张逸成俯下头，呼吸几乎喷在张军颤抖的睫毛上，“像你这样‘不想伤害别人’的废物……根本没有存在的价值！”

说着，张逸成猛地松开按钮，那只掌控着痛苦源头的手，却并没有停止——反而高高扬起！

下一刻，那蕴含着满腔暴戾与疯狂的拳头，裹挟着恶风，狠狠砸了下去！

目标不是坚硬的遥控器，而是张军的脸！

“砰！！噗嗤——！”

刺耳的碎裂声混杂着皮肉破裂的闷响！

坚硬的遥控器外壳瞬间粉碎，连同垫在下方的皮肉骨骼一同遭殃！

碎裂的塑料边缘如同刀刃，顷刻间在张军的脸颊上撕开数道深可见骨的豁口！

滚烫的、带着铁锈味的鲜血喷溅而出，将张军半边脸庞染成一片惊心动魄的赤红！

这似乎还不够。

张逸成站起身，眼中没有丝毫怜悯，只有摧毁的欲望在燃烧。

他抬起厚重的军靴鞋底，对着张军脆弱塌陷的胸膛，用尽全力——踩了下去！

“咯…咔……嚓嚓……”

令人牙酸的、沉闷的骨裂声清晰可闻！那是肋骨不堪重负发出的死亡哀鸣！

“啊——呃！！！！”非人的惨叫声再次撕裂空气，带着破碎的血沫从张军口中喷溅而出。

碎裂的骨茬，已经残忍地刺穿了柔弱的肺部！

这撕心裂肺的惨叫，终于像一把冰冷的手术刀，彻底割开了包裹陆凡的麻木外壳！

眼前的景象如同地狱：曾经温和的学长如同被废弃的破布娃娃，正被一只冷酷的铁蹄践踏、蹂躏！

而那只脚的主人——张逸成，脸上扭曲的笑容带着纯粹的、嗜血的快意！

“住手！！！”一股原始的、混杂着恐惧与暴怒的热流冲上陆凡的头顶，几乎是凭借着胸腔炸开的本能，发出了嘶哑欲裂的咆哮！

“嗯？”正沉迷于脚下痛苦奏鸣曲的张逸成，闻声缓缓转过头。

那双猩红的眼瞳如同两滴凝固的鲜血，精准地落在陆凡身上，带着一丝戏谑的残忍。

“无用的善良……无论你怎么嚎叫，结局都不会改变。”张逸成踢了踢脚下濒死的身体，声音如同刮过玻璃的砂纸，“你唯一能做的……就是像他这样，用你们的惨叫……为我点燃这死寂的夜幕！”

话音未落，猛地一记侧踢，张逸成狠狠踹在张军几乎失去意识的躯干上！

“唔——！”

蜷缩的身体像一个沉重的破麻袋，在地面翻滚着，扬起尘烟，最终“砰”地一声，翻滚停滞在距离陆凡几步之遥的前方。

张军的脸庞被血污和泥泞覆盖，双目紧闭，只剩微弱到几乎无法察觉的抽搐，证明他还未完全死去。

“啧，真无趣……”张逸成看着纹丝不动的张军，又瞥了一眼瘫坐在地抱着怜汐、似乎依然失魂落魄的陆凡，厌恶地啐了一口。

瞬间失去了所有耐心。

面无表情地拔出腰间的手枪。

金属滑套发出冷硬的摩擦声。

黑洞洞的枪口，如同死神空洞的眼窝，稳稳地指向地上那个气息奄奄的少年。

然后，张逸成指尖轻动——

扳机，扣下！

嘭！

枪口焰在昏暗的空间里喷吐出一小团耀眼白光！

合金弹头撕裂凝滞的空气，带着致命的死亡尖啸，射向张军的头颅！

“学长——！！！”

时间在陆凡眼中骤然变慢！

看着那颗狞笑着扑向昏迷学长的子弹，看着那张在血污中依旧透着少年气息却即将粉碎的面孔，一股比绝望更炽热的东西在陆凡心核深处轰然爆炸！

陆凡猛地推开怀中仍在沉睡的怜汐，身体如同离弦之箭般——本能地、不顾一切地朝着张军的方向扑去！

然而，就在他松开怜汐，双足离开地面的刹那——

整个世界，骤然定格！

紧接着，视野中的一切如同劣质颜料般溶解、坍缩、被白光无情地吞噬！

陆凡感觉自己被抛入了一片难以理解的虚空。

刺目的纯白覆盖一切。

当视觉重新聚焦，陆凡被眼前的景象震得无法呼吸！

无垠的虚空中，一个巨大得无法形容、仿佛由星辰本身熔铸而成的金属齿轮，正以恒定的庄严缓缓转动。

无数璀璨的星辰，如同环绕神座的萤火，在它庞然的身躯周围编织出流淌的星河光带。

星空之下，一棵苍劲虬结的古老巨树静静矗立，枝干刺向穹宇，枝条上挂满了沉甸甸、流淌着液态黄金般光辉的神秘果实，散发出令人心灵平静的暖意。

而在那些黄金果实所指向的光晕中心，一个穿着熟悉校服的少年身影，背对着他，安静地伫立在那里，仿佛与这片空间融为一体。

“张军……学长？”陆凡的声音带着难以置信的颤抖，小心翼翼地向前走去，停在那个身影几步之外。

少年缓缓转过身。

是的，那张脸是张军，但那眼神，却清澈深邃得如同这片星穹本身。

“陆凡？”张军略显惊讶地开口，声音带着空灵的回响，“你为什么能到这里来？”

“我……我也不清楚。”陆凡茫然地环顾这不可思议的空间，努力回忆刚刚发生的一切，但记忆就像断了线的珠子，只余下空白和隐隐的头痛。“学长，你为什么会在这里？”

“我在等人。”张军的投影平静地指向星空深处，又收回目光，落在陆凡身上，带着一丝凝重，“但你不该出现在这里。”

“为什么？”

“因为这里是……”张军的目光如同穿透了陆凡的躯壳，直视着他的灵魂本源，“……亡者的滞留之地。”

“亡者……滞留之地？”陆凡下意识地重复，先是一怔，随即仿佛听到了莫大的笑话，紧绷的神经反而松弛下来，“哈……学长，你就别吓唬我了！这是哪里新编的冷笑话吗？死人待的地方？如果真是这样，那我岂不是……”

“——是的。”张军的投影打断了陆凡，语气异常肯定，“你曾跨过那道门槛。你已‘死’过一次。只是……某种力量将你重新拉回了此岸。所以……”

张军的目光重新投向缓缓转动的星辰巨轮，“此地，不该是你此生的停泊之所。”

“说得这么吓人……”陆凡揉了揉太阳穴，似乎想驱散那种不真实感，但看着这安宁祥和的景象，紧绷的心弦莫名地松弛下来。

陆凡干脆学着投影的样子，席地而坐，抬头仰望着流淌的星河，舒服地叹了口气，“不过……这里真的好舒服啊，安静得让人……真想就这样待着，什么都不用想。”

“舒服……就是理由么？”张军的投影也轻盈地在他身边坐下，清澈的眸子认真地注视着陆凡。

“大概……是吧。”陆凡的目光有些失焦，像是沉醉在星河的流淌中。

“那你的理想呢？”

“理想？”陆凡的眼神更加茫然，像在浓雾中摸索，“那是什么？我都……忘了。忘得一干二净。随它去吧……”

“不，”投影缓缓抬起一只手，轻轻地搭在了陆凡的肩头。

那一瞬间，一股奇异的、温煦如同阳光般的暖流，缓缓注入陆凡冰凉的意识。那声音温和却带着穿透人心的力量，“你并非遗忘。只是一时迷途。现在——”投影的指尖微微用力，“——是时候去把它找回来了。”

陆凡的身体猛地一颤。

肩膀处传来的“温度”异常真实。

陆凡不由自主地、深深地望进了投影那双漆黑的眼瞳深处。

就在这一刻，周围的星辰、巨树、齿轮……所有景象如同倒影般剧烈晃动、淡去！

整个意识世界里，仿佛只剩下那一双眼睛——

那双眼睛纯净、坚定，燃烧着从未熄灭的、如同星辰本身光芒的希望之火，直直地凝视着陆凡，仿佛要将他灵魂深处所有蒙尘的角落，都彻底照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