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8章 三加之礼号熹平,司空府中余党聚

‘朕是不是太过心慈手软了?’

刘宏才升起这样的念头,街角处就有一道熟悉的身影映入眼帘,令他暂时压下了这个想法。

干瘦的身形,发须皆白的苍老之态,正是太傅陈蕃无疑。

而在他的身后,则正是刘宏派去邀请的蹇硕。

只是不知为何二人皆是步行前来,也难怪会险些过了时间。

“陛下,太傅说宗庙乃是社稷重地,车舆不得靠近百步以内,只能步行前来。皆因臣思虑不够周全,办事不够周全,才会误了时辰,请陛下责罚。”

听到蹇硕所解释的缘由,刘宏才算是彻底打消刚刚升起的杀念。

陈蕃是天下名士不假,自己的确是需要拉拢士人、假意安抚窦武余党更不假,可却不代表只能一味的退步、忍让。

若是真不识抬举,自己也绝对会让其见识一下何为天子之怒。

而对于被邀请作为自己加元服的仪式官这件事,陈蕃的应对还算是合格。

“无妨,此刻正是时候。”

示意蹇硕退下,刘宏主动来到陈蕃身前,以师礼道:

“今日朕加元服,可否请太傅为朕见证加礼?”

太傅作为东汉唯一的上公,本就有天子之师的职责,过去半年内陈蕃也的确亲自负责教导刘宏,虽是古板了些,但也算是尽职尽责,执师礼自然也在情理之中。

“陛下所托,臣不敢辞。”

陈蕃似乎已经彻底从窦武的倒台中清醒了过来,恭敬以臣子身份还礼的同时,也是直接答应了这份差事。

“令月吉日,始加元服。弃尔幼志,顺尔成德。”

“吉月令辰,乃申尔服。敬尔威仪,淑慎尔德。”

“以岁之正,以月之令。咸加尔服,以成厥德。”

缁布冠、皮弁以及玄冕三冠,是为三加之礼。

而后祭祀天地、谒庙告祖,群臣拜贺。

待基本的流程走完,便只剩下了最后两件事,这场加元服的仪式就彻底完结。

改元大赦,以及亲政首诏。

年号方面刘宏暂时没有太多想法,还是直接依照历史上的年号,定为熹平,大赦天下也是常态。

当然谋逆是不赦大罪,自不在赦免范围之内。

至于最后的亲政首诏,刘宏却是暂且压下,虽已有腹稿,但却打算等明日正式上朝时再作宣读。

在正式开始以皇帝身份理政之前,还有一些必要的准备要完成。

就比如,斩草除根!

……

暮日西垂,街上兵马不在,铜驼街上的死尸、血污也都已经被掩埋、清理干净,虽仍有些血腥气味,但整体而言,雒阳这座京城帝都还算是回归到了往日的安平繁华。

只是,余波暗流仍在寻常百姓所难以觉察到的地方激荡奔涌。

夜色垂暮,司空府中。

贵为当朝三公,此刻的司空府内却是一片漆黑,就连正在置宴的厅房之中都是颇为昏黑,仅有几根小烛提供最低限度的光亮。

就连服侍的下人摆放完菜肴和酒水就被屏退,甚至都未曾见到要宴请的客人。

客人陆陆续续终于到齐,但却并没有士人宴饮谈风诵赋的雅兴,反倒是一个个垂头丧气,独自喝着闷酒。

“叹气,叹气,你们难道就知道叹气了吗?光凭叹气就能够为大将军平反昭雪吗?”

压抑的气氛当中,担任长乐少府的李膺率先坐不住了,用力将酒樽砸在面前桌案上。

李膺既是天下名士,位列所谓的八俊之首,更曾是威著幽并的良将,即便放眼整个士人团体,也算得上是对待宦官最激进、狠厉之人。

桓帝大赦前,有宦人族裔提前得知消息,夺财犯案,按理来说是要赦免无罪的,可李膺却实在咽不下这口气,直接先斩后奏,之后即便面对皇帝本人的质问,也是引经据典毫不相让,最终也成了党锢之祸被打压最严重之人,大好前途断绝,亲友同窗更是一起断绝仕途。

不过,这也让李膺在士人团体中的声望愈发崇高,甚至能够有幸被他亲自接见都成了一种殊荣,更有所谓‘得登龙门’之说。

也正是靠着窦武解除党锢,李膺才能够被重新启用,被任命为了长乐少府。

与宴之人皆可谓是窦武的亲信,本就心情沉闷,听到这话之后脸色更是阴翳。

“那我们还能怎么办?刺王杀驾还是起兵勤王?”

终于,尚书魏朗忍不住了,痛饮杯中酒,悲恸道:“大将军都未曾做到的事,我们又岂能完成?”

言罢,竟是落泪。

李膺本想驳斥,见此却也不好再多说什么,只得自顾倒了一杯酒饮下。

饮酒间,他目光扫过当场,神色一狞,直接将原本积攒的怒气厉喝而出:

“朱㝢呢?他为何迟迟不来,难不成他打算和大将军划清界线,彻底去投靠曹节那些宦官不成?”

在场之人皆是朝中要职,自然清楚步校营地前皇帝退走太傅陈蕃的一番言论,诚有明君之象。

只是,除非是亲身经历,不然任凭谁都不会认为一个仅有十二岁的孩童能有如此胸襟、魄力。

和曹节等宦官彻底结仇的李膺等人更是认定这不过是曹节等宦竖灌输给皇帝的权宜之计罢了,根本做不得真。

今晚他们自发聚集于此,也正是为了商讨如何应对再度掌权的曹节等宦官。

面对李膺的怒喝,在场众人却都是无动于衷,依旧是喝着闷酒。

最终还是这场宴会的主人,位列三公,担任司空的王畅开口解答了他的疑惑:

“元礼(李膺表字)有所不知,朱㝢此人已经携带家小弃官而逃了,官署中还遗落了一份大将军的求援信。”

朱㝢正是那位手握兵权的司隶校尉。

“懦夫!断脊之犬!”听闻此言,李膺更是怒不可遏,咒骂不停。

可最终,他却也是无可奈何,只得再次端在酒樽,赌气一般的痛饮。

朱㝢的行径无异是直接背叛了大将军,无故弃官更是会遭到朝廷追捕,今后免不了要东躲西藏。

可自己这些人的情况又能好多少?

天子年幼,宦竖掌权,只怕明日上朝在场这些人不仅官职难保,甚至性命都是堪忧。

若是无动于衷,他们又和懦弱而逃的朱㝢又什么差别呢?

“诸君,我等岂能坐以待毙?”

李膺横眉而起,神色决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