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章 危机

冰冷的枪口抵在莉芮尔的后腰，力道足以穿透厚重的勘探服，带来清晰的压迫感。“灰烬”士兵没有多余的动作，只是用沉默和武器传达着不容置疑的命令。莉芮尔被粗暴地推搡着，深一脚浅一脚地走向裂谷中央临时被强光照射得如同白昼的清理区。她眼角余光瞥见巴克和其他几个队员被同样装备的士兵控制着，押解到另一处，每个人脸上都写满了茫然和恐惧。巴克在与她对视的瞬间，极其轻微地摇了摇头——芯片安全。这微小的动作给了莉芮尔一丝支撑。她强迫自己冷静，将所有的注意力集中在胸前暗袋里那枚小小的、滚烫的加密芯片上。清理区中央，几名穿着更精致、肩章上带有飘散灰烬徽记的技术人员，正围着她之前钻探出的孔洞忙碌，高精度的扫描设备对着洞口反复照射，能量探测器的蜂鸣声尖锐刺耳。一个指挥官模样的“灰烬”军官，面罩下的目光如同实质的探针，死死盯着莉芮尔。“东西呢？”那冰冷的电子合成音再次响起，来自押送她的士兵，也像是在替整个“灰烬”舰队发出质问。莉芮尔深吸一口气，头盔内循环的空气带着金属和尘埃的味道。她抬起手，指向被自己胡乱堵住的岩缝方向，声音尽量平稳，却带着一丝勘探队长汇报工作时的惯有腔调：“在那里。初步判断是高密度未知矿物晶体，具有强烈能量场和精神干扰效应，出于安全考虑，我进行了临时物理封存。”几个士兵立刻扑向岩缝，粗暴地扒开碎石。很快，那个不起眼的灰色样本盒被挖了出来。技术军官快步上前，接过盒子，动作带着一种近乎虔诚的谨慎。他迅速将盒子连接到一个便携分析终端上。莉芮尔的心提到了嗓子眼。盒子里是她塞进去的那枚暗银十二面体！她赌的就是“灰烬”的目标是回收“物品”本身，而不是立刻追查数据备份。只要他们拿到东西，注意力转移，她和队员们或许还有一线生机。技术军官看着终端屏幕，面罩下的表情无法窥视，但身体却明显僵直了一瞬。他猛地抬头，那冰冷的视线如同两把淬毒的匕首，隔着面罩狠狠刺向莉芮尔。“分析结果：内部物品为普通硅化铁结核样本，表层附着微量放射性尘埃。能量场和精神干扰读数——零！”他的声音透过合成器，带着一种被愚弄的暴怒，冰冷刺骨，“维恩队长，你在浪费‘灰烬’的时间。”周围的空气瞬间冻结。所有士兵的武器齐刷刷地抬高，瞄准镜的红点密密麻麻地钉在莉芮尔的勘探服上，致命的锁定警报在她头盔内部疯狂闪烁！“不！不可能！”莉芮尔失声喊道，巨大的震惊让她几乎失态，“我亲手放进去的！就是那个十二面体！它就在里面！”她试图挣扎，却被身后的士兵死死按住。“最后一次机会。”押送她的士兵声音毫无波澜，但抵在后腰的枪口猛地向前一顶，冰冷的金属感隔着防护服也清晰无比，“真正的‘物品’，在哪里？”绝望如同冰冷的潮水，瞬间淹没了莉芮尔。她明白了。那东西……那枚暗银十二面体，它拥有某种力量！它欺骗了探测器，甚至可能在她放入盒子的瞬间，进行了某种……伪装或转移？或者……它本身就能改变形态？它根本就不是能被轻易回收的存在！联邦要掩盖它，而它……也在主动隐藏自己！这个认知带来的寒意，比“灰烬”的枪口更甚。“我……不知道……”莉芮尔的声音干涩沙哑，这是实话，却也是绝境下的无奈。“就地羁押！一级审讯权限激活！”技术军官冷酷地下令。就在士兵粗暴地准备给莉芮尔戴上更高强度的束缚装置时——“嗡——！”一阵极其低沉、几乎超出人类听觉极限的震动，毫无征兆地席卷了整个裂谷！这震动并非来自脚下的大地，而是来自……空气本身！它像某种庞大的生物在深海中发出的次声波，瞬间穿透厚重的装甲和防护服，所有“灰烬”士兵的动作都猛地一滞，装备精密的动力装甲发出了轻微的、系统紊乱的嗡鸣。连那艘悬停在裂谷上方的庞大战舰，其尾部推进器的蓝色光焰都出现了肉眼可见的波动！紧接着，裂谷一侧陡峭的岩壁上方，距离地面约百米处，空间发生了诡异的扭曲。光线如同被投入石子的水面般荡漾开，空气呈现出高温炙烤般的透明涟漪。在这涟漪的中心，一个极其流畅、带着优雅弧线的银灰色舰首轮廓，如同幽灵般缓缓“析出”！它不像“灰烬”战舰那般庞大狰狞，体型更接近于联邦的轻型护卫舰，但流线型的舰体设计却带着一种超越时代的简洁美感，表面覆盖着某种能吸收光线的特殊涂层，在探照灯下只反射出深沉的哑光。舰体侧面没有任何徽记，干净得像一块刚从熔炉中取出的金属锭。“‘幽影’级渗透舰！”技术军官失声惊呼，声音第一次失去了绝对的冰冷，透露出难以置信的震惊，“识别码……无法识别！非联邦注册！它怎么突破的静默场？！”“敌袭！自由开火！”指挥官反应极快，嘶吼着下令。瞬间，裂谷内爆发出密集的闪光！数名“灰烬”士兵肩扛的单兵导弹拖着炽白的尾焰，呼啸着扑向那艘刚刚显形的银灰色舰船！地面部署的几台小型速射炮台也喷吐出致命的火舌，编织成一片密集的弹幕！然而，那艘被称为“幽影”的银灰色舰船，展现出了令人瞠目结舌的机动性。它仿佛没有惯性，在导弹即将命中的刹那，舰体以一个违背物理常识的锐角瞬间侧移，如同水中的游鱼般轻盈地滑开。导弹在它原本的位置凌空爆炸，火光映亮了它光滑的侧舷。密集的炮火打在它舰体表面，只溅起一片片细微的能量涟漪，如同雨点击打荷叶，丝毫未能撼动其分毫！同时，它的腹部下方无声地开启了一道狭窄的舱门。没有士兵空降，只有一道肉眼几乎无法捕捉的、淡蓝色的光束瞬间射出，精准地笼罩了下方的莉芮尔！莉芮尔只感觉一股强大的牵引力瞬间攫住了她，身体猛地一轻！周围的狂风、刺耳的警报、士兵的怒吼和枪炮的轰鸣瞬间被拉远、扭曲，仿佛隔着一层厚厚的毛玻璃。她像被一只无形的大手抓起，以惊人的速度脱离地面，朝着那艘银灰色舰船敞开的舱口飞去！“锁定目标！击落！”技术军官目眦欲裂。数道高能激光束交叉射向被牵引光束笼罩的莉芮尔！光束打在牵引力场上，爆发出刺眼的光芒和能量乱流，莉芮尔感觉自己像被扔进了湍急的漩涡，全身骨骼都在呻吟，但牵引光束坚韧无比，硬生生扛住了攻击！就在她即将被拉入舱口的瞬间，她看到下方那个技术军官猛地抬起手臂，他厚重的动力装甲臂甲上弹出一个造型奇特的发射器，一道深紫色的、带着不祥能量波动的光束无声射出！这道光束的速度快得惊人，瞬间就追上了牵引光束中的莉芮尔！莉芮尔瞳孔骤缩，死亡的阴影瞬间笼罩！她甚至来不及做出任何反应！“嗤——！”一声轻微的能量湮灭声响起。那道致命的深紫光束在距离莉芮尔后背不到一米的地方，撞上了一层突然浮现的、几乎透明的菱形力场护盾，如同水滴落入炽热的钢板，瞬间汽化消散，只留下一缕焦糊的空气味道。是那艘银灰舰船的主动防御！它精确地计算并拦截了这致命一击！下一秒，莉芮尔被彻底拉入舱门。舱门在她身后无声地、迅速地关闭，将裂谷的混乱、刺眼的光芒和致命的喧嚣彻底隔绝在外。牵引光束消失，莉芮尔重重地摔在冰冷光滑的金属地板上，震得她五脏六腑都仿佛移了位。她剧烈地咳嗽着，挣扎着想要爬起来，厚重的勘探服在此刻显得无比笨拙。光线并不刺眼，船舱内部是柔和的冷白色光源。空间不大，布置简洁到近乎空旷，只有几面巨大的全息操作台悬浮在中央，流淌着瀑布般的幽蓝色数据流。空气中弥漫着一种奇特的、类似臭氧和冷金属混合的味道，异常洁净。一个身影背对着她，站在最大的那面全息星图前。那人穿着剪裁极为合体的深灰色便服，材质看似普通，却流淌着细微的光泽。身姿挺拔如松，肩膀宽阔，腰背线条流畅而充满力量感。金色的短发梳理得一丝不苟，在冷光下如同融化的铂金。他缓缓转过身。正是埃利安·索恩。联邦的明星外交官，庆典上那个眼神冰冷如数据流的男人。此刻，他脸上没有了庆典上那模板化的完美微笑。他的表情平静无波，如同冰封的湖面，那双冰蓝色的眼眸，深邃得如同宇宙的尽头，里面没有任何情绪，只有绝对的冷静和……一种非人的专注。他正看着莉芮尔，目光如同最精密的扫描仪，穿透她沾满红沙的头盔面罩，仿佛要将她从里到外彻底解析。“莉芮尔·维恩。”他的声音响起，音色低沉悦耳，却带着一种与庆典致辞时截然不同的质感——没有抑扬顿挫，没有情感起伏，每一个音节都清晰、准确、冰冷，如同机器在朗读定义，“K-7行星地质勘探协会第七小队队长。生理体征显示中度应激反应，存在轻微软组织挫伤。生命体征稳定。”他向前走了一步，动作流畅而无声，带着一种猎豹般的优雅和精准控制力。“你挖掘到的星图晶片，”他冰蓝色的瞳孔微微收缩，目光锐利如刀，直刺莉芮尔胸前那个暗袋的位置，仿佛能透视进去，“原始数据备份芯片，在你左侧内衬口袋。”莉芮尔的心脏几乎停止跳动！他怎么知道？！连“灰烬”都没能立刻发现！“联邦数据库里没有第1001颗星球的记录。”埃利安继续说道，声音依旧平稳，却像在陈述一个即将颠覆世界的真理，“因为那颗星球，从一开始，就被彻底抹去了。”他微微停顿，冰蓝色的眼眸锁定了莉芮尔因极度震惊而睁大的眼睛，一字一句，如同冰冷的铁锤砸在莉芮尔的心上：“而你的基因序列，莉芮尔·维恩，是打开那个被埋葬起源的唯一钥匙。”船舱内，只有全息星图无声流转的微光，和莉芮尔自己粗重、带着恐惧与巨大疑问的喘息声。埃利安·索恩，这个谜一样的男人，站在她面前，身后是浩瀚的星海投影，如同站在宇宙真相的悬崖边缘。他抛出的信息，每一个字都如同惊雷，在她脑海中炸开，粉碎了她对联邦、对自身、对整个人类历史的认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