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8章 黄泉谁笑傲 劫尽见真章（下）

这话，就跟一盆凉水，劈头盖脸地浇在了墨尘那堆快熄了的灰上。

他那滩烂泥似的身子竟挣扎着动了动，抬起头，眼神复杂地盯着那团跟宋清涵身子骨肉相连的黑雾。

跟着，他从怀里，掏出了一支惨白惨白的、也不知是拿什么骨头磨成的短笛。

那骨笛，白得瘆人。

上头刻满了蚂蚁大的符文，密密麻麻，像无数张哀嚎的嘴，让人拿针线给硬生生缝在了上头。

黑煞那团黑雾似的残魂一瞧见这笛子，立马就跟见了鬼似的，发出一声惊恐的尖啸：

“这是清微派那帮牛鼻子老道的‘荡魂仙音’？！

“宋天问！原来你早就开始布局算计老娘了，居然连这玩意儿都弄来了？！”

她转向墨尘，尖叫道：

“墨尘！咱俩是同门，往日无怨近日无仇！

“小时候在幽魂殿，你让人揍得鼻血长流，抹眼泪哭鼻子的时候，哪次不是老娘我替你出的头？！

“你卖了幽魂殿，害了这么多同门兄弟，老娘这几十年找过你麻烦没有？

“如今，你倒要反过来，帮着外人，来要老娘的命？！”

墨尘咬着牙，带了哭腔儿，那张脸白得比死人还难看：

“黑煞，别……别怪我！

“要怪，就怪幽魂殿那帮王八蛋不拿人当人！

“我这么个进不了核心的废物，他们都不放过，非得给下了‘炼魂毒’这种折磨人的禁制！

“三十年了！我没一天好日子过！每天早中晚，那滋味，比拿小刀子刮骨头还难受！

“要不是宋天问每三个月拿那丫鬟的太阴灵骨给我吊着命，我早他娘的烂成一堆骨头渣子了！

“现在，你毁了那丫头，她的真元全在你身上。我不吞了你，就得死。

“弄死了你，我兴许还有条活路……

“黑煞，对不住了，你再帮我一次！”

说着，他把那笛子凑到嘴边。

吹了。

可没声儿。

那调子，是哑的，也是死的。

可那没声儿的音符，却像根看不见的铁棍，先是狠狠一头，撞在了那血色的囚笼上。

跟着，又一头，撞进了那翻江倒海的怨气里。

黑煞尖声咒骂：

“墨尘！你个没骨气的怂货！卖宗门，卖朋友，现在连老娘我都算计！

“你他妈活着还有什么滋味儿？你脖子上顶着的，就是个喘气儿的肉球！

“修行修到你这份儿上，真他妈窝囊到家了！”

墨尘低着头，像是没听见，脸上的肉抽了抽，吹得更卖力了。

黑煞不解恨，朝着宋天问继续尖啸道：

“宋天问，你敢用这阴招，就不怕自个儿的分魂也跟着遭殃？！”

“宋阳”那张脸上，竟露出一丝冷酷的笑：

“本座这道分魂，栽了，不过是折几十年的寿数。

“能换你这老鬼的命，顺道卖清微派一个人情，这买卖，未必就不划算！”

话音未落，整个石殿，像是让只看不见的巨锤给狠狠擂了一下！

坚逾精钢的地面和墙壁，跟那让太阳晒裂了的干泥块似的，“咔吧、咔吧”地就起了裂纹，往下“簌簌”地掉着石灰渣子！

大阵没了黑煞的控制，彻底疯了。

那怨气黑潮，像是脱了缰的野狗，四下里乱撞，把洞里的石壁都给腐蚀得“滋滋”作响。

可就在这要命的当口，李青云那开了天眼的“入微”神通，却在这片狂乱的杀机里，“瞧”见了一个指甲盖儿大的，一闪就没的窟窿——

阵法的……生门！

他想也不想，连滚带爬，在那怨气黑潮淹没过来之前，一头就钻进了那处唯一安全的角落！

饶是如此，那潮水般涌来的绝望、怨毒、不甘，还是像无数根冰冷的针，拼命往他脑子里扎。

疼得他恨不得当场疯了，全靠一股子不认命的狠劲儿才死死撑住。

而场中。

宋天问那道分魂，本就在怨气里苦撑，让这没声儿的调子一冲，那护体的金光“哗啦”一下就碎了！

他那魂儿，就跟让人从热汤里捞出来的面条，软了，也凉了。

“噗”地一下，就从宋阳那身子里，给硬生生逼了出来。

另外一头的黑煞长老，也跟着发出一声无声的尖啸。

她那刚夺来的、宋清涵的皮囊，像是件穿不上身的衣裳，让她给硬生生蜕了下来。

那团黑雾似的残魂，也被这没声儿的调子给打得，当场就散了小半。

而墨尘长老，也不好受。

“荡魂仙音”对神魂杀伤力极强，但催动这中品“法器”，也耗尽了他全部的真元和精力。

那根骨笛，刚吹完那听不见的调儿，“咔嚓”一声，就出现了几处细微的裂缝。

墨尘自个儿，也跟着“噗”地喷出一大口心头热血。

那血，黑红黑红的，全是他耗尽的精气。

人，也跟着软了下去，跟条让人抽了筋的死狗似的，委顿在地，就剩下那么一丝气儿了。

三败俱伤！

震耳欲聋的轰鸣余波散去，死一样的寂静骤然降临，浓得化不开的尘埃和血腥味弥漫。

宋天问的残魂只剩一缕微不可察的淡金色流光，在废墟上飘摇。

像是随时会熄灭的烛火，微弱得连人形都难以凝聚。

黑煞的鬼影更是彻底散了架。

只剩几缕稀薄、浑浊的黑色烟气，如同烧尽的纸钱余烬，在混乱的能量残余中扭曲、蒸发，连惨嚎都无力发出。

墨尘挣扎着，像条蛆似的，朝着黑煞那点残魂爬去。

他从怀里抖着手摸出张符，迎风一晃，那符纸“呼”地一下就着了。

跟着，黑煞那几缕要散的鬼影，就像是让磁石给吸住了的铁屑，不受使唤地就往他这边飘。

墨尘贪婪地张开嘴，大口吞吃着。

黑煞那点尖锐的咒骂，越来越弱……

最后，连带着那点影子，全让他给咽进了肚子里。

刚刚搅动风云、主宰生死的正邪两大巨擘，此刻全成了砧板上气息奄奄、待宰的鱼，连挣扎翻滚的力气都被彻底榨干。

就在这死人似的寂静里。

在角落里，那个一直趴着装死，把自个儿当成一撮尘土的李青云。

缓缓地，一寸一寸地。

从那堆血污和碎骨里，撑起了身子。

他没言语，也没声响。

可他那双眼，却在这片伸手不见五指的黑暗里，亮得吓人。

像一匹饿了三天，终于等到猎物现身的……

孤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