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2章 劫尽拾遗珍，幽殿启新途

洞里头，死一样的静。

那股子先前还搅得人五脏六腑都错了位的怨气、血气、杀气，这会儿全散了。

就剩下一股子皮肉烧焦的糊味儿，混着雷劈后草木特有的那点子焦香，一个劲儿地往鼻子里钻，呛得人胸口发闷。

李青云站在原地，大口喘着粗气，浑身的骨头像是让车轮子来回碾了十几遍，每一寸都在叫嚣着散架。

那股子劫后余生的虚脱劲儿，还没等从骨头缝里缓过来，一个念头就跟烧红的铁棍，狠狠地烫在了他的后心！

活路！

这两个字像惊雷在他脑子里炸开！

他像一只被猎犬追杀到悬崖边的兔子，红着眼，第一个扑向的，不是那堆最扎眼的尸首，也不是那具散发着宝光的“大丹”，而是宋阳那具还带着点温乎气儿的身体！

宋天问那老鬼说过，“破障梭”的用法，就在宋阳身上！

他蹲下身，哆嗦着手，伸进那冰冷的内衬口袋。

指尖先是摸着了十几枚冰凉的灵晶，他想也不想就往怀里一揣。

跟着，便触到了一卷鞣得又干又硬的兽皮。

打开一瞧，上头画着几幅粗糙的图样，教人怎么把亮晶晶的石头往个梭子似的玩意儿里头塞。

旁边还用朱砂小字注着：

“凡人亦可以灵石催动，破禁穿行，瞬息百丈。”

成了！

李青云心里那块悬了半宿的石头，“轰”地一下，总算是落了地。

他长长地吐出一口带着血腥气的浊气，这是这几天头一回，觉着自个儿能喘匀乎气儿了。

活路有了，心就定了。

可心一定，那点被穷和怕给死死压在底下的念想，就跟那春天返青的草，一个劲儿地往上拱，再也按不住了。

他的眼，贼溜溜地，就瞟向了白玉堂那摊烂肉。

在那片血污里，一个做工精巧的灵石袋，正静静地躺着。

那不是寻常布袋，那是通往另一个世界的门。

门后，是他这辈子，连做梦都不敢想的一切。

李青云的指尖冰凉，心却“怦怦”地，快从嗓子眼儿里跳出来了。他喉结滚了滚，像是那临开棺的盗墓贼，哆嗦着手，把那袋口猛地朝下一倾！

没听见“哗啦啦”那股子穷人乐的脆响，倒跟几块暖玉掉在了心口上似的，“叮当”几声。

闷，也沉。

滚出来的，不是灵晶那贼亮的光，是种温润的、能把这洞里的黑都给吸进去的宝光！

每一块都剔透得跟天上的星星掉下来似的。

握在手里，那股子精纯的灵气，“滋啦”一下就往肉里钻，烫得他一哆嗦！

“灵石？！这么多下品灵石？！”

李青云的呼吸，当时就断了。

一块下品灵石，官价是一百灵晶，但在坊市中，向来都是一百二十枚灵晶都未必能换到的硬通货！

他想起王胖子为了十五两银子的拜师礼发愁，想起自己为了几两碎银子算计半天。

而眼前这一袋子，至少有二十多颗下品灵石！

足以让一个炼气期修士都为之疯狂的财富！

他拿命，赌赢了。

一股子晕乎劲儿“轰”地就冲上了脑门。

他赶紧把这堆能让坊市里任何一个汉子红了眼的宝贝疙瘩全划拉回袋子，扎死，死死揣进怀里。

那沉甸甸的分量，让他觉着，自个儿那根让穷压弯了的腰杆子，头一回，直了。

发财了。

真他娘的发财了。

可他没停。

可他没停。

他强行把眼珠子从那袋宝贝上拔出来，心里跟明镜儿似的，灵石是好东西，能买来功法丹药，能让他活得像个人样。

可这洞里，还有比灵石更金贵的玩意儿！

他走向那具散发着宝光的墨尘尸首。

他开了“入微”，眼珠子在那堆破烂里一扫，就“瞧”见墨尘那破道袍的夹层里，藏着个硬邦邦的玩意儿。

他忍着那股子黏糊糊的恶心劲儿，伸手一掏，是个没皮没脸的册子。

翻开一瞧，里头的字跟鬼画符似的，东一榔头西一棒子，全是那老鬼捣鼓符箓的心得。

从怎么炮制材料，到下笔的巧劲儿，旁边还拿朱砂批了些乱七八糟的注，画着些瞧着就邪性的图。

他心里一动，拿指头蘸了点血污，往一页空白处轻轻一抹。

好家伙，一行拿药水写的隐形字，立马就显了出来，记的竟全是他对“炼魂毒”和“太阴灵骨”的琢磨。

字里行间，那股子怕宋天问的劲儿，隔着纸都往外冒。

这老鬼一生的修炼心得，怕是都在这儿了！

翻到最后，册子里竟还夹着一张画在某种不知名兽皮上的残图，瞧着像个藏宝图，却不知是何处。

册子后头，还夹着张也不知是什么牲口皮的残图，画着些山山水水，也不知是哪儿。

李青云心“怦怦”乱跳，也顾不上细瞧。

把册子，连同那几张画得歪七扭八的破符、一支白玉符笔、还有那支渗着黑血丝的骨笛，一咕噜全揣进了怀里。

接着，他也没有放过任何一个角落。

又在那白家的阵法师身上，摸出另一本笔记。

这本，工整得跟拿尺子量过似的，里头全是机关、傀儡的图谱，透着股子不拿人当活物看的、冰冷的巧劲儿。

他手脚麻利地把场上剩下的钱袋、丹药全扫进怀里，连宋清涵那柄薄得跟蝉翼似的青色飞剑、和一本上了锁的小本本也没放过。

最后，又拿短刀，从那两堆废铁里，连撬带挖，抠出两块还在幽幽发光的傀儡核晶，这才算完。

这回，是真发了。

活路，也攥在了手里。

可他没动。

他转过身，眼珠子死死地钉在那座白骨祭坛上。

他记得，先前用“入微”时瞥见过，祭坛后头的石壁上，有道比头发丝还细的缝儿，里头，有活气儿。

那帮人拿命换的，到底是个什么玩意儿？

这念头像只没喂饱的馋猫，一个劲儿地在他心里头挠。

可跟着，他脑子里又晃过地上那几具死相难看的尸首，晃过宋天问那张看不见的、操控一切的脸。

那股子凉气，“噌”地一下，又从脚底板蹿上了天灵盖。

他把牙一咬，指甲都快掐进了肉里。

不行！

这鬼地方，水太深，里头藏着的玩意儿，能把宋天问那种筑基大修士都给算计进去，哪儿是他这只小虾米能碰的？

现在灵力耗尽，神识也见了底，再往前凑，那就是嫌自个儿命长了！

活下去，比天大。

他把那道石缝的位置，像拿刀子似的，死死刻在了脑子里，这才想起了宋天问那道催命符似的心魔大誓。

他走到墨尘的尸首旁，瞧着那具散发着宝光的“大丹”，心里一阵阵地发毛。

他先从白玉堂那摊烂肉上，摸出个不知是什么皮的储物袋，试着往里头注了丝真元，嘿，里头还真别有洞天。

他忍着那股子要把隔夜饭都吐出来的恶心劲儿，把墨尘这具诡异的尸首也给塞了进去。

做完这一切。

他不再犹豫，走到空地上，照着那兽皮卷轴上的图，把那枚“破障梭”取出，又从钱袋里，肉疼地摸出几块亮得晃眼的灵石，按进了“破障梭”身上那几个不起眼的槽里。

那梭子“嗡”地一下，活了！

银光大盛，将他整个裹了起来。

李青云回头，最后看了一眼这埋着无数秘密和枯骨的鬼地方。

那眼神里，哪儿还有半点丹房小学徒的影子。

剩下的，全是与他这张脸不相称的，冷。

银光一闪，消失在了原地。

幽魂殿，又回到了那死人似的寂静里。

可李青云自个儿心里清楚。

他是逃出了这吃人的鬼殿。

可也一脚，踏进了一个更大，也更黑的。

吃人的地方。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