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章 差役变跟班

集镇停留的第三天,林晚星站在客栈后院,看着面前几大袋采购来的物资,嘴角微微上扬。

细盐、药材、棉布、铁器……还有最重要的——种子!红薯、玉米、南瓜、辣椒,甚至还有一小包她费尽口舌才从一个西域商人那里买到的番茄种子!这些在现代司空见惯的作物,在这个时代的中原,要么尚未普及,要么根本就是稀罕物!

“星姐姐,这些圆滚滚的是什么呀?”林承瑞蹲在袋子旁,好奇地戳了戳几个表皮紫红的块茎。

“这叫红薯,也叫地瓜。”林晚星揉了揉他的小脑袋,声音温柔,“种下去,几个月后能结出好多好多,够咱们全家人吃。”

“真的?”小家伙眼睛瞪得溜圆,“比馒头还管饱吗?”

“比馒头还甜呢。”林晚星笑着捏了捏他瘦削的小脸。这孩子一路上饿怕了,提到食物眼睛就发亮。

身后传来脚步声。林晚星回头,看到大伯林建业站在几步开外,脸色复杂地看着地上的种子袋。自从“妖女”事件后,这位曾经趾高气扬的大伯,明显蔫了不少,但眼中的不服和猜疑却并未消散。

“大伯有事?”林晚星直起身,语气平静。

林建业嘴唇蠕动了几下,最终挤出一句:“你……你真会种地?这些稀奇古怪的种子,能活?”

“不试试怎么知道?”林晚星不置可否,转身继续整理种子。她对这位大伯没什么好感,但也没必要撕破脸。毕竟,到了琼州,开荒种地还需要劳力。

林建业站了一会儿,见林晚星不搭理他,讪讪地走了。但临走前,林晚星敏锐地注意到,他的目光在那几包种子上停留了很久,眼神闪烁不定。

“星儿。”母亲王氏从客栈后门走出来,手里拿着一件新缝制的粗布围裙,“娘给你做了个围裙,烧那些琉璃珠子时别弄脏了衣裳。”

林晚星心头一暖。这位温柔怯懦的母亲,在抄家那天的崩溃后,似乎也慢慢找回了些许坚强。虽然依旧爱哭,但至少不再整日以泪洗面了。

“谢谢娘。”她接过围裙,顺势握住母亲粗糙的手,“您别太劳累了。咱们现在有银子了,该买的就买,别省着。”

王氏眼眶又红了,但这次没哭出来,只是用力点点头:“娘知道。星儿,你……你变了。”她抚摸着女儿的脸,声音轻得几乎听不见,“但娘喜欢现在的你。坚强,有主见,能护着咱们全家。”

林晚星心头一跳,但很快镇定下来。她回握住母亲的手,没有解释,也无法解释。难道要说您的女儿已经换了个芯儿?这种荒谬的事,说出来除了徒增恐慌,没有任何好处。

“娘,人总是要长大的。”她轻声道,算是给了个模糊的回应。

正说着,客栈前院突然传来一阵嘈杂声,夹杂着王阎王粗犷的笑声和几个陌生人的说话声。林晚星眉头一皱,示意母亲和承瑞留在后院,自己快步走向前院查看。

客栈大堂里,王阎王和几个差役正围坐在一张大桌旁,身边多了三个衣着光鲜的陌生男子。桌上摆满了酒肉,香气扑鼻。王阎王满脸通红,显然已经喝了不少,正拍着胸脯大声吹嘘:

“不是我王某人夸口!这琉璃珠,要多少有多少!只要价钱合适,就是拳头大的珠子,我家大师也能烧出来!”

林晚星心头一沉。坏了!这蠢货喝多了乱说话!

果然,那三个陌生人眼睛一亮,其中一位留着山羊胡的中年男子立刻凑近:“王差爷,此话当真?若是能烧出拳头大的通透琉璃,我家老爷愿意出这个数!”他伸出五根手指。

“五百两?”王阎王打了个酒嗝,眼睛瞪得溜圆。

“不,五千两!”山羊胡压低声音,却掩饰不住兴奋,“若是能烧出佛像、花瓶之类的大件,价格还能再翻!”

王阎王手里的酒杯“咣当”一声掉在桌上,酒水洒了一地。五千两!他这辈子都没见过这么多钱!

躲在门后的林晚星却暗叫不好。玻璃大件?以现在的简陋条件,根本不可能!就算勉强烧出来,也必然是充满气泡和杂质的劣等品。这王阎王贪心不足,胡乱许诺,迟早要坏事!

她正思索着该如何收场,突然感觉背后有人。回头一看,是大伯林建业!他不知何时跟了过来,正伸长脖子偷听前院的谈话,眼中闪烁着诡异的光芒。

“大伯。”林晚星压低声音,“这里没你的事,回后院去。”

林建业却古怪地笑了笑,声音同样压得很低,却带着一丝幸灾乐祸:“星丫头,牛皮吹破了吧?拳头大的琉璃?你怎么不干脆说能点石成金呢?”

林晚星冷冷地看了他一眼,没接话。现在不是跟这个蠢货计较的时候,当务之急是阻止王阎王继续胡言乱语。

她整了整衣衫,装作刚听到动静的样子,缓步走入大堂。

“差爷。”她微微福身,声音不高不低,刚好打断王阎王即将出口的更多狂言。

大堂里瞬间安静下来。所有人的目光都集中到了这个衣着朴素、面容清秀的少女身上。

“这位是……”山羊胡男子疑惑地看向王阎王。

“啊!这位就是……就是……”王阎王酒醒了大半,支支吾吾不知该如何介绍。他再蠢也知道,不能明说林晚星是流放犯人的身份。

“奴婢是王差爷的远房侄女,略通些琉璃烧制的小手艺。”林晚星不卑不亢地接过话头,随即转向王阎王,语气恭敬中带着一丝提醒,“叔父,您要的琉璃珠已经烧好了,是不是现在拿给客人看看?”

王阎王如蒙大赦,连忙点头:“对对对!快去拿来!”

林晚星转身回房,片刻后捧出一个小木盒,里面整齐地排列着十几颗这几日烧制的玻璃珠,大小不一,颜色各异,在灯光下闪烁着迷人的光泽。

山羊胡和同伴立刻围了上来,小心翼翼地拿起珠子查看,口中啧啧称奇。

“好手艺!这成色,比西域来的还要通透!”

“这淡蓝色的,真是少见!”

“这颗琥珀色的,内部竟有星光般的纹路!”

林晚星心中暗笑。什么“星光纹路”,不过是杂质和气泡罢了。但既然买家愿意自我陶醉,她自然不会点破。

“几位客官。”她温声道,“这些珠子都是家传秘法所制,费时费力。拳头大的物件,不是不能做,但需要专门的窑炉和上等材料,眼下这条件……”她环顾简陋的客栈,无奈地摇摇头。

山羊胡立刻会意:“姑娘的意思是,若有合适的场地和材料,大件也是能做的?”

林晚星故作犹豫,半晌才微微点头:“理论上是可行的。但需要时间,更需要……安静的环境。”她意有所指地看了一眼已经喝得东倒西歪的王阎王。

山羊胡与同伴交换了个眼神,突然压低声音:“姑娘,明人不说暗话。我家老爷是本地知府大人的妻弟,专做珠宝生意。若姑娘真有这手艺,何必跟着这群粗人奔波?不如留在我们府上,专门为老爷烧制琉璃。包你吃香喝辣,比现在强百倍!”

林晚星心头一跳。来了!挖墙脚的!她早料到玻璃珠一旦面世,必然会引来觊觎。但没想到这么快,而且来头不小——知府的妻弟?这可比王阎王这种小差役难对付多了。

她余光瞥见王阎王的脸色已经变了,酒意瞬间醒了大半,手不自觉地按在了腰间的刀柄上。几个差役也警觉起来,气氛一下子变得剑拔弩张。

“客官说笑了。”林晚星不慌不忙,声音依旧平稳,“奴婢一个弱女子,哪敢独自在外谋生?家中老母病弱,全赖叔父照应。更何况……”她顿了顿,露出一个羞涩的笑容,“奴婢这手艺,其实全靠叔父从西域带回的秘方和材料。离了他,奴婢也烧不出这些珠子。”

这番话说得滴水不漏,既婉拒了对方的招揽,又给王阎王戴了顶高帽,暗示他才是真正的“核心技术持有者”。

王阎王脸色稍霁,腰板不自觉地挺直了几分,粗声粗气道:“听见没?我侄女说了,这手艺离了我可不行!你们要买珠子,咱们按市价交易。其他的,免谈!”

山羊胡眯起眼睛,在林晚星和王阎王之间来回扫视,似乎在判断这番话的真假。最终,他哈哈一笑,打破了僵局:“王差爷误会了!我们哪敢挖您的墙角?来来来,喝酒!这些珠子,我们全要了!价格好商量!”

一场潜在的危机,被林晚星三言两语化解。但她知道,这只是开始。随着玻璃珠的名声传开,类似的招揽、试探甚至强取豪夺,只会越来越多。

当晚,等那几个商人带着玻璃珠满意离去后,王阎王将林晚星叫到僻静处,脸色阴沉得能滴出水来。

“林姑娘,今天多亏你机灵。”他咬着牙,声音压得极低,“但那几个狗东西,肯定不会善罢甘休。知府的小舅子……妈的,惹不起啊!”

林晚星早就料到这一层,从容道:“差爷,咱们得尽快离开这里。走得越远越好。”

“可那些珠子……”王阎王一脸肉疼,“还能卖好多钱呢!”

“沿途城镇多的是,何必在一棵树上吊死?”林晚星循循善诱,“再说了,差爷您押解犯人的期限也是有数的吧?耽搁太久,上头追究起来……”

这话戳中了王阎王的软肋。他猛地一拍大腿:“说得对!明天一早就走!他娘的,惹不起还躲不起吗?”

林晚星暗自松了口气。这正是她想要的结果——尽快离开这是非之地,继续南下。每靠近琼州一步,她就离自己的“种田致富”计划更近一步。

然而,就在她转身要回房时,眼角余光却瞥见走廊阴影处,一个熟悉的身影一闪而过——林建业!他又在偷听!

林晚星眼中寒光一闪。这个大伯,看来是铁了心要作妖啊……

第二天拂晓,队伍悄然离开了集镇。有了充足的物资和更好的待遇,行进速度明显加快。王阎王甚至自掏腰包,给林家老弱雇了辆破旧的驴车,让林周氏和王氏等女眷能轮流休息。

林晚星却不敢掉以轻心。她注意到,自离开集镇后,大伯林建业就变得异常安静,经常一个人落在队伍后面,眼神闪烁,不知在盘算什么。而王阎王虽然嘴上不说,但明显对那几个商人的招揽心存芥蒂,时不时就用一种审视的目光打量她。

气氛微妙而紧张,如同一张拉满的弓。

这天傍晚,队伍在一片竹林旁扎营。林晚星正指导几个差役搭建更专业的窑炉,准备再烧一批玻璃珠。突然,小承瑞慌慌张张地跑过来,小脸煞白:

“星姐姐!不好了!大伯……大伯他偷了一包种子,往镇上跑了!”

“什么?!”林晚星手中的铁钳“咣当”一声掉在地上。她瞬间明白了林建业的打算——这蠢货一定是想用种子作为筹码,去投靠那个知府的妻弟!他以为这样就能摆脱流放的命运?

“赵五!刘三!”她当机立断,高声呼唤两个最近的差役,“我大伯逃了!快追!”

两个差役闻言,脸色大变。犯人逃跑,可是要掉脑袋的大罪!他们二话不说,抄起腰刀就朝小承瑞指的方向追去。

林晚星也提起裙摆,快步跟上。她必须亲自去!林建业偷走的是那包珍贵的红薯种!如果让他得逞,不仅她的计划会受挫,更可能引来更大的麻烦——一旦红薯的高产特性被那些权贵掌握,她将失去最重要的筹码!

竹林深处,隐约传来打斗声和怒骂声。林晚星加快脚步,拨开茂密的竹叶,眼前的景象让她倒吸一口冷气——

林建业被赵五和刘三按在地上,满脸是血,却仍死死抱着那包种子不放。更可怕的是,在他们不远处,站着三个熟悉的身影——正是集镇上的山羊胡和他的两个同伴!他们手持棍棒,显然是一路尾随队伍而来!

“差爷小心!”林晚星厉声警告,但已经晚了。

山羊胡阴笑一声,一挥手,两个同伴猛地扑向赵五和刘三!双方瞬间扭打在一起。赵五虽然身手不错,但寡不敌众,很快就被一棍打翻在地。刘三更惨,被一脚踹中腹部,蜷缩着倒地呻吟。

“林姑娘,又见面了。”山羊胡慢条斯理地走上前,眼中闪烁着胜券在握的光芒,“你大伯已经跟我们谈好了。他献上这包西域奇花的种子,我们保他免于流放,还能得个差事。至于你嘛……”他贪婪地打量着林晚星,“我家老爷说了,活要见人,死要见尸。这琉璃手艺,他是志在必得!”

林晚星心头狂跳,但面上丝毫不显慌乱。她冷冷地看了一眼被按在地上、却满脸得意的林建业,声音如同淬了冰:“大伯,你知道你偷的是什么吗?那不是西域奇花,是红薯!能救全家人性命的粮食!为了自己活命,你就忍心看着祖母、母亲、承瑞他们饿死在流放路上?”

林建业脸色变了变,但很快又硬起心肠:“少唬我!什么红薯?听都没听过!星丫头,你别怪我狠心。要怪就怪你自己太出风头!这流放路上,各人有各人的活法!”

“好一个‘各人有各人的活法’。”林晚星冷笑,突然转向山羊胡,“这位爷,我大伯一定没告诉您,这红薯种该怎么种,什么时候种,怎么育苗吧?”

山羊胡一愣,眼神闪烁起来:“什么意思?”

“意思就是,这红薯种离了我,就是一堆烂根!”林晚星声音陡然提高,“您以为我大伯懂农事?他连韭菜和麦苗都分不清!您带他回去,除了多个吃白饭的,有什么用?”

山羊胡脸色阴沉下来,怀疑地看向林建业:“她说的是真的?”

林建业慌了:“别听她胡说!我……我可以学!”

“学?”林晚星嗤笑一声,“红薯从种下到收获要四个月。您家老爷等得起吗?万一中途烂根、虫害、水涝,您知道怎么应对吗?”

一连串专业问题砸下来,林建业张口结舌,一个字也答不上来。山羊胡的脸色越来越难看。

“还有。”林晚星趁热打铁,“您以为我大伯是什么良善之辈?他今日能背叛亲侄女,明日就能背叛您家老爷!这种反复小人,谁敢用?”

这话如同致命一击。山羊胡眼中凶光一闪,突然一脚踹在林建业胸口:“妈的!差点被你这废物忽悠了!”

林建业惨叫一声,种子袋脱手飞出。林晚星眼疾手快,一个箭步上前,稳稳接住!

“贱人!我杀了你!”林建业彻底疯了,挣扎着爬起来,张牙舞爪地扑向林晚星!

千钧一发之际,竹林深处突然传来一声暴喝:“住手!”

王阎王带着另外两个差役,杀气腾腾地冲了过来!山羊胡见势不妙,骂了一声,带着同伴扭头就跑。林建业也想跑,却被赵五和刘三死死按住。

“好啊!林建业!”王阎王气得脸色铁青,抽出腰刀就要砍,“敢逃跑?老子现在就剁了你!”

“差爷且慢!”林晚星突然出声阻止。

所有人都愣住了,包括满脸血污、已经吓瘫的林建业。

“星丫头……不,星儿!”林建业涕泪横流,挣扎着跪行到她脚边,“救救大伯!大伯鬼迷心窍!大伯知错了!求你……”

林晚星冷冷地看着这个曾经不可一世、如今却狼狈如丧家之犬的男人,心中没有半分怜悯。但她知道,现在不是意气用事的时候。

“差爷,杀了他简单,但报上去也是个麻烦。”她轻声道,“不如……让他戴罪立功?咱们不是缺个背行李的苦力吗?”

王阎王眯起眼睛,思索片刻,突然狞笑一声:“林姑娘说得对。死了太便宜这狗东西!”他一脚踹翻林建业,“从今儿起,你给老子当牛做马!敢偷懒,老子抽死你!”

林建业如蒙大赦,磕头如捣蒜:“谢差爷不杀之恩!谢星儿求情!”

林晚星没再看他,只是紧紧抱着那包失而复得的红薯种,转身走向营地。背后,传来王阎王粗鲁的喝骂和林建业痛苦的呻吟。

这场风波,看似平息了。

但她知道,真正的挑战还在前方。

红薯保住了,玻璃珠的生意还能继续。

但那个山羊胡背后的势力,绝不会就此罢休。

而大伯林建业,经此一役,怕是恨她入骨。

不过,那又如何?

林晚星抬头,看向南方蜿蜒的官道,眼神坚定如铁。

挡她路者,神佛皆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