ST战队基地的灯光在初春的傍晚次第亮起，像一块块悬浮在暮色里的冷白琥珀。训练室的喧嚣隔着厚重的隔音门，只剩下沉闷的底噪。沈怀旭推开那扇沉重的玻璃门，带着一身训练赛溃败的硝烟味和冰凉的夜风，撞进走廊。
胃里是空的，基地的阿姨做的饭他一口没动。那种掌控力流失、每一步都被精准预判的无力感，这种感觉比饥饿更让人蚀骨。他双手插在队服口袋深处，指尖在布料底下无意识地蜷紧。
训练赛失败的提示音还在沈淮序的脑子里嗡嗡作响，像一群赶不走的毒蜂。他拐出基地后门，沿着一条僻静的海滨栈道漫无目的地走。城市的喧器，像被他无形的屏障隔绝。栈道尽头，那午夜的海如墨汁里参杂了碎银，远处几点渔火如同被遗忘的星辰，微弱挣扎。海风带着料峭的寒意，吹得他敞开的外套沙沙作响，也吹得他额前碎发凌乱，试图以风来刮碎脑子存在挫败感。
栈道下方不远的沙滩上，却有着一团截然不同的、热闹温暖喧器的火焰。篝火熊熊，映红了围坐的一圈人影。欢快的笑闹声、吉他扫弦的节奏、食物炙烤发出的滋滋声和诱人的香气，乘着海风缓缓地飘上来。
沈淮序漠然地收回目光，下意识背对着那片热闹，只想要离开这团有人清静的“人间烟火”远一点。他走向栈道边缘冰冷的铁艺栏杆，他需要这冰冷的海风和绝对的寂静。闭上眼，训练赛中一次次被反蹲、被抢龙、被集火的画面在黑暗中反复重播。
“沈淮序？”
一个清亮又带着点急促喘息的女声，突兀地穿透了海风和喧嚣，清晰地在他身后响起。
他猛地睁开眼，脊背瞬间绷直。这个声音……
他转过身。
姜念瑶就站在几步开外，微微喘着气，脸颊被海风吹得泛红，几缕碎发凌乱地贴在汗湿的额角。她今天穿着与那天截然不同的风格，她穿着一件白色但又有一点蓝色花纹的吊带和一样花色的外搭，还搭着一件浅蓝色牛仔裤，头发扎成两股麻花辫，显得既阳光又明媚。裤子上沾了些沙粒，手里捏着两串刚烤好、滋滋冒油、撒满了孜然辣椒面的羊肉串。浓郁的肉香霸道地钻进他的鼻腔。
篝火的光在她身后跳跃，勾勒出单薄却充满活力的轮廓。那双清澈的眼睛，在栈道昏暗的光线下，盛满了毫不掩饰的惊讶和关切。
“真是你啊？”她往前两步，距离拉近，篝火的光映亮了她的脸，也映照出他眉宇间挥之不去的阴郁。“你怎么一个人在这里？这么冷……”她的目光落在他敞开的队服上，眉头担忧地蹙起。
沈淮序喉结滚动了一下，没发出声音。大概是狼狈的败犬模样被她撞见。
姜念瑶没在意他的沉默。她低头看看手里的肉串，她快步走近，直接将其中一串最大、最焦香的羊肉串塞进他手里。竹签温热的触感，混合着油脂的滑腻和香料浓烈的气息，猝不及防。
“喏，刚烤好的，趁热吃！”语气带着不由分说的熟稔。她自己拿起另一串，小口小口的吃着，“我们工作室团建，管够！虽然有点油但是不腻你放心吃吧。”她嚼着，用眼神示意他快吃。
沈淮序硬硬地握着那串沉甸甸、却撒满孜然的烤肉。篝火的暖意、食物的香气、她毫无芥蒂的分享……与他冰凉的挫败格格不入。胃里的空荡被瞬间唤醒。他犹豫了一下，还是低头咬了一口。
油脂在齿间爆开，咸香的滋味席卷味蕾。滚烫、粗糙、充满烟火气的真实感，强行搅动了他凝固的情绪。
“好吃吧？”姜念瑶弯起眼睛笑，毫无阴霾，嘴角沾着点辣椒面。她似乎没注意他的低气压，或者注意到了，用更温暖的方式驱散。“我们那里有热乎的牛奶，走吧，去给你倒点。”没等沈淮序拒绝就拉着他往那边走去。
海风卷起她的的麻花辫，带来篝火的暖意和她身上淡淡的薰衣草味混合烤肉的道。沈淮序就任由着她牵着走，不知道怎么了今天竟然没有拒绝姜念瑶的请求，可能是今天训练赛失败的挫败感吧。
姜念瑶给他倒了杯热的牛奶。他捧着那温热的杯子，小口小口的喝着。牛奶顺流而下，暖意蔓延着各个地方。篝火烤的脸颊发烫，身体的寒意彻底被驱散了。
她又给他挑了几串五花肉和羊肉串，“再来几串吧。”目光落在他光秃秃的签子上，嘴角弯了弯。火光跳跃在她的眼底，有一种生动的明亮。
他咀嚼着，滚烫的食物滑下食道，带来笨拙的慰藉。咸香的油脂沾上他的嘴角，他看着篝火映亮的她的侧脸，那双盛着纯粹笑意的眼睛，像冰冷海夜里唯一的光源。胸腔里那块沉甸甸的失败巨石，似乎被撬开了一道细微的缝隙。
“是因为……训练赛？”她忽然轻声问，声音被海风送过来，带着小心翼翼问着。
沈淮序咀嚼的动作停了一下，喉头有些哽。他咽下那口带着烟火气的肉，目光投向远处墨黑翻涌的海面，没承认，也没否认。沉默本身就是答案。
我……不太懂具体的战术，”她往前挪了一小步，肩膀几乎要挨着他冰冷的队服袖子，声音放得更轻，像怕惊扰了什么，“但我看过很多很多场比赛，看过很多选手起起落落。”她顿了顿，似乎在组织语言，“有时候，输一次，摔得狠一点，未必是坏事。就像……”她努力寻找着比喻，“就像打铁，烧红了，锤下去，才能去掉杂质，变得更韧，更锋利。”
她侧过头，认真地看他紧绷的侧脸轮廓：“沈淮序，你是打野。野区那么大，路那么多，一条被堵死了，就换一条走。你是掌控节奏的人，不是被节奏拖着走的提线木偶。”
说完这些突然墨黑色的海面突然放起绚烂的烟花，绚烂夺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