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4章 内阁 清流与宦官

“刚入宫不久的小太监?这怎么可能,昨晚潜入宫中的刺客,最低都是二流水准。”

江公公诧异至极,脸上明显写着不信二字,见他这副表情,吴公公再次笑了两声。

“桀桀,请江公公随咱家来吧。”

说罢便领着藏武府的太监,径直向都知监院中走去。

身后的江公公等人虽然摸不着头脑,也只能跟了过去。

片刻之后。

昨日藏武府考核的陨铁碑前,吴公公伸出手在墙边验了验,接着扭过头说道:

“江公公,仔细瞧瞧吧,这道指痕。”

“指痕?什么指痕?”

直到这时候。

迷迷瞪瞪的江公公才察觉到昨日汪瑾失手打出来的小洞,眼神中流露出诧异之色。

“来人呐,去给咱家准备量尺,看看这指痕有多深。”

吩咐下去后,立马有藏武府的小太监取出量尺,接着伸进去量了两下,随后恭敬回道:

“回掌司公公的话,深十分六厘。”

听到结果之后,江公公却并不在意,反而淡淡的说道:

“不过区区十分的指痕罢了,便是咱家也能打出来,不足为奇。”

“桀桀,江公公为何不试试,手指能不能插进去。”

“吴公公这又是何意?”

被提醒之后,江公公终于醒悟。

慌忙将手指贴了上去,对比了下指痕,结果发觉根本就对不进去。

“这……这是!咱家明白吴公公的意思了,您是说能打出这指痕的人,骨节还未成熟,年龄定然不超过十二!”

“不错,此子武道天赋比那司礼监的曹吉祥还要可怕,最关键的是,他比曹吉祥更会藏拙!”

闻听此言,都知监的江公公脸上表情变幻了好几次,接着追问道:

“不知以公公的眼力,可能瞧得出此子练的是什么功法?”

“瞧不出来,不过观这道指痕刚猛霸道,洞口圆润,显然此人功力极为深厚,简直不可思议。”

二位公公商讨了许久,也摸不清事情的脉络,只能将这件事如数上报。

而陨铁碑的事情自然而然的传了开来,就连宫中的杂役太监都知道。

今秋宫中进的都是了不得的能人。

不光有曹吉祥这样的绝顶妖孽,还有能在碑上留下十分印痕的神秘人。

一时间流言蜚语传得越来越离谱,等传到汪瑾耳朵里的时候。

已经变成了宫中隐藏的神秘高手,不满曹吉祥招摇过市的风头,才出手打了那道指痕,以此来震慑。

不过等汪瑾听到这个消息时却有些哭笑不得,什么劳什子曹吉祥跟他有何关系?

世人呐。

总是爱把南辕北辙的人物放在一起比较,好似必须得分出个高低一般。

文渊阁。

寒气料峭,冬月绵绵。

空旷的宫殿内,檀香袅袅,各角落都生着火盆,有专门的太监打理。

内阁首辅杨若涟,次辅杨奇、胡瑞安,以及礼部侍郎赵极,兵部侍郎姜贺恭敬的站在殿内右侧。

而在文渊阁的左侧,则站着五名穿着红袍的太监,站在首位的便是司礼监掌印太监冯喜。

身后跟着的是司礼监秉笔太监林洪、何贤,以及两名随堂太监。

文渊阁内,正首最中间的位置,裹着厚厚貂裘的景和帝。

努力伸着双手靠在火盆前,他的身子骨已经不住风寒了。

火盆中跳跃的火焰映在他苍白的脸上,却带不来多少血色。

见人都到齐了,景和帝费力地清了清嗓子,声音带着丝沙哑:

“咳……杨阁老,今年冬至的圜丘祭天,诸事可安排妥当了?”

首辅杨若涟年逾六旬,须发已见霜白,但身姿依旧挺拔,闻言上前一步,躬身奏道:

“回禀陛下,礼部与钦天监已将一应仪程、祭品、卤簿、乐舞及陪祀官员名录拟妥,圜丘坛已清扫修缮完毕,神库祭器亦已查验封存。”

“只待陛下圣躬康泰,御临大典,主祭昊天,以慰黎庶之望,彰我圣朝之德。”

闻听此言景和帝却微微蹙眉,拢了拢身上的貂裘,疲惫地摆了摆手,声音更显微弱:

“朕这身子近来愈发畏寒惧风,圜丘高旷,朔风凛冽,朕恐难以支撑全程,祖宗规制虽重,但朕有些背不动了,杨阁老你看,今年这大祀,可否……”

说到此处他顿了顿,目光扫过殿内诸人,而殿内站着的人。

早就被他那句“背不动了”吓得不敢抬头,见无人说话,景和帝才缓缓继续说道:

“可否寻一妥帖之人,代朕行礼?”

如此惊骇的话说出口后,殿内空气仿佛瞬间凝固,炭火噼啪声显得格外清晰。

站在右侧的礼部侍郎赵极面色变幻欲言又止,兵部侍郎姜贺则眉头紧锁,下意识地瞥了一眼左侧的司礼监诸人。

就在这时,面容清癯的礼部尚书胡瑞安,毫不犹豫地跨前一步,声音洪亮而清晰,率先开口道:

“陛下圣虑周全,龙体欠安,确不宜轻动于风雪严寒之中,然冬至祭天乃国之大典,关乎社稷气运,万民仰瞻,不可不举,臣斗胆举荐一人,必能代陛下敬承天意。”

“谁?”

景和帝微微睁开眼睛,目光如炬的盯着胡瑞安,面对如此压迫,胡瑞安丝毫不惧,沉声道:

“沂王殿下!”

“沂王”二字,如同投入平静湖面的石子,让在场诸位重臣都面色微变。

杨若涟心头猛地一沉,他飞快地抬头瞥了眼,只见景和帝靠在椅背上的身体似乎僵了一下。

原本疲惫的眼神深处掠过一丝极其复杂的光亮,快得让人难以捕捉,随即又恢复了那副病弱之态。

未等景和帝开口。

左侧司礼监掌印太监冯喜老迈的声音已然响起,声音不高,却让殿内温度骤降几分。

“胡尚书此言差矣!”

冯喜微微侧身。

面向景和帝方向略一欠身。

脸上挂着惯常的恭敬笑容,眼神却如冰冷的针,刺向胡瑞安。

“冬至大祀,乃天子之礼,陛下乃真龙天子,承天受命,纵一时圣躬违和,亦当勉力亲行,方显至诚至敬,岂可轻付他人?”

“更何况沂王殿下虽为宗室,然终究是臣,以臣代君,行天子之礼,此乃僭越!祖宗礼法何在?上下尊卑何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