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章污渠惊变
冰冷的、带着浓重腐烂腥臭的污水浸透了半边身子，黏腻的触感紧贴着皮肤，每一次微弱的挣扎都搅起底下沉淀的、令人作呕的淤泥。远处城市边缘昏黄的路灯光晕，吝啬地涂抹在污浊的水面上，勉强勾勒出这条几近干涸的排污河渠的轮廓。黏稠的黑水缓慢流淌，裹挟着塑料袋、腐烂的菜叶和不知名的垃圾，如同一条垂死的、散发着恶臭的巨蟒。
我趴在湿滑冰冷的水泥斜坡上，每一次喘息都带着河渠特有的腐败腥气，刺得肺叶生疼。寒意透过湿透的衣物，针一样扎进骨头里，与体内那股刚刚被强行驯服、依旧在经脉中左冲右突、带来撕裂般痛楚的狂暴力量相互撕扯。
怀里的青布包裹冰冷沉重，像一块吸饱了污水的石头。我颤抖着，借着那点昏黄的光，将它举到眼前。
褪色的青布被彻底浸透，呈现出一种污浊不堪的暗褐色，散发着河底淤泥的腥臭。包裹表面，一个清晰无比的手印，如同烙印般印在上面——那是我的右手印！掌纹边缘，残留着手机碎裂时沾染的、那种诡异暗沉色泽的粘稠液体，此刻在污水浸泡下微微晕染开，像干涸的血迹，却又带着一种非自然的油亮感。
一股微弱的、冰冷而污秽的恶意，正从这手印处源源不断地散发出来，如同活物般蠕动、渗透。它像一条无形的毒蛇，缠绕着包裹，也缠绕着我的手指。指尖接触过那粘液的地方，皮肤传来一阵阵细微的麻痒和难以言喻的阴冷感，仿佛有细小的冰虫正试图钻进去。
被标记了。
这个念头无比清晰地浮现在脑海。如同猎犬留下的气味，如同诅咒刻下的烙印。那个悬于苍穹的巨脸，它或者它的爪牙，能循着这污秽的气息找到我！
必须离开这里！立刻！
求生的本能压倒了身体的疲惫和剧痛。我咬着牙，用尽全身力气，试图撑起麻木的身体，从这恶臭的泥泞中爬上岸。
就在我的手臂刚刚发力，身体向上挪动了半寸的瞬间——
一股尖锐的、带着死亡气息的破空声，毫无征兆地从头顶上方袭来！
快！快到超越了视觉捕捉的极限！
灵觉在千钧一发之际疯狂预警！体内那股狂暴驳杂的力量如同受惊的野兽，本能地驱动身体做出了一个极其狼狈的侧扑翻滚！
嗤！
一道冰冷的寒芒几乎是贴着我的耳廓擦过，深深钉入我刚刚趴伏的、满是污泥的斜坡位置！泥水四溅！那赫然是一柄通体漆黑、形如短匕、却带着三棱放血槽的奇形飞刀！刀身大半没入泥中，露出的部分在昏黄灯光下闪烁着幽暗、不祥的光泽，刀柄上缠绕的黑色细线如同毒蛇的鳞片。
冷汗瞬间浸透了我本已湿透的后背！不是幻觉！袭击！就在这污秽之地！
我翻滚的动作尚未停止，第二道、第三道破空声已然撕裂了河渠上方死寂的空气！角度刁钻，封死了我所有闪避的空间！它们的目标不再是试探，而是直取咽喉和心脏！
避无可避！
“呃啊——！”一声压抑的低吼从喉咙里迸出！体内那股狂暴的力量被死亡的威胁彻底点燃！它不再仅仅是本能地驱动身体，而是在我意念的强行催动下，如同失控的洪流，猛地从丹田炸开，疯狂涌向双臂！
没有章法！没有技巧！只有源自血脉深处、被玉碑秩序烙印强行归束、却依旧充满毁灭气息的蛮横力量！
双手在身前本能地交叉格挡！淡青色的、驳杂不纯的狂暴气流瞬间从双臂喷薄而出，在身前形成一道极其不稳定、边缘不断扭曲溃散的混乱屏障！
铛！铛！
两声刺耳的金铁交鸣几乎同时响起！两柄同样的漆黑飞刀狠狠撞在混乱的气流屏障上！巨大的冲击力让屏障剧烈凹陷、明灭不定，几乎瞬间就要崩溃！狂暴的气流反噬回来，震得我双臂发麻，气血翻涌，喉头一甜，一丝腥甜涌上嘴角。
挡住了！但代价巨大！体内经脉如同被撕裂的破布，剧痛几乎让我眼前发黑。那股力量太暴烈，根本不是现在的我能完美驾驭的！
就在这旧力刚尽、新力未生、屏障摇摇欲坠的瞬间！
头顶上方，河堤边缘的黑暗中，一道纤细的身影如同没有重量的幽灵，悄无声息地飘落！动作快得只留下一道模糊的残影！她脚尖在湿滑的斜坡上轻轻一点，淤泥竟未溅起分毫，整个人已如离弦之箭，直扑我的面门！
好快！好诡异的轻身功夫！
我看不清她的脸，只看到一双在昏暗中亮得惊人的眼睛！那眼神冰冷、锐利，不带丝毫人类情感，只有纯粹的、执行命令般的杀意！她手中没有武器，但那双纤细白皙的手，此刻却弯曲成爪，指尖萦绕着一层极其微弱、却令人心悸的惨白气芒，带着撕裂空气的锐啸，直抓我的咽喉和心口！
阴毒！狠辣！时机把握得妙到毫巅！
体内狂暴的力量被刚才的硬挡震得暂时滞涩，根本无法瞬间再次凝聚防御！避让也完全来不及！死亡的气息瞬间笼罩全身！
千钧一发！
就在那惨白爪影即将触及我皮肤的刹那，我怀中那个紧紧抱着的、沾满污秽的青布包裹，仿佛受到了某种强烈的刺激，猛地剧烈震动了一下！
嗡——！
一股极其阴冷、污秽、带着强烈侵蚀性的暗沉波动，毫无征兆地从包裹上、特别是那个染着诡异液体的手印处爆发开来！
这股波动并非针对我，而是如同受到挑衅的毒蛇，本能地扑向了那近在咫尺、带着惨白气芒的利爪！
嗤嗤嗤！
如同滚烫的烙铁按在了寒冰上！一阵令人牙酸的腐蚀声响起！
那袭击者原本冰冷无情的眼中，第一次闪过一丝极其明显的惊愕！她爪尖那层惨白的气芒，在接触到包裹爆发的暗沉波动的瞬间，竟如同遇到克星般剧烈波动、黯淡、甚至发出细微的“滋滋”声，仿佛被无形的强酸腐蚀！她前冲的势头猛地一滞，凌厉的爪势出现了极其短暂的凝涩！
就是现在！
生死关头爆发的求生意志压倒了所有痛楚！我根本来不及思考这诡异的变化，身体的本能已经做出了反应！趁着对方那万分之一秒的迟滞，我猛地拧身，将体内残余的、所有能调动的狂暴力量，不顾一切地灌注到右腿，带着一股同归于尽的惨烈气势，朝着对方胸腹之间狠狠蹬出！
没有技巧！只有蛮力！
砰！
一声闷响！脚掌结结实实地印在了一个柔软却充满惊人韧性的部位！
“唔！”一声压抑的闷哼从袭击者口中传出，带着一丝难以置信的痛苦。
巨大的反冲力传来，我的身体不受控制地向后倒飞出去，再次重重砸进污浊冰冷的河水中，溅起大片恶臭的水花。而那道纤细的身影，也被这蕴含狂暴力量的一脚蹬得倒飞而出，轻盈地在半空中一个鹞子翻身，稳稳落在了几米外的河堤斜坡上。
冰冷的污水再次灌入口鼻，剧烈的咳嗽撕扯着胸腔。我挣扎着从水里冒出头，抹去脸上的污秽，剧烈地喘息着，心脏在胸腔里疯狂擂动，几乎要炸开。双臂和右腿的经脉传来撕裂般的剧痛，体内那股狂暴的力量如同脱缰的野马，在四肢百骸中左冲右突，带来阵阵眩晕。
我死死盯着河堤上的袭击者。
昏黄的光线下，她的身形终于清晰了一些。一身紧身的黑色夜行衣，勾勒出纤细却充满爆发力的线条。脸上蒙着一层薄薄的黑纱，只露出一双冰冷的眼睛，此刻那双眼中除了杀意，还残留着一丝惊疑不定。她的右手微微下垂，指尖似乎还在微微颤抖，刚才抓向我咽喉的那只手，此刻正下意识地虚握着，仿佛在驱散某种残留的不适感——那是包裹爆发的污秽波动留下的影响。
她也在看我，冰冷的视线扫过我狼狈泡在污水中的样子，扫过我因痛苦而扭曲的脸，最后，死死地钉在我怀中那个依旧散发着微弱阴冷波动的青布包裹上。
她的目光，在包裹和我脸上来回移动。冰冷、审视、带着一丝……探究？
河渠里死一般的寂静。只有污水缓慢流淌的粘稠声响，和我们两人粗重压抑的喘息声。头顶，城市光污染下的混沌夜空依旧，那张悬于天际的巨脸轮廓在灵觉感知中清晰无比，它的“目光”，似乎也正冰冷地注视着下方这污秽角落里蝼蚁般的厮杀。
“道门……炼气？”一个极其沙哑、冰冷，仿佛许久未曾开口的女声，突兀地打破了死寂。她的声音很低，却带着一种金属摩擦般的质感，穿透了污水的腥臭，清晰地传入我的耳中。
她死死盯着我，那双冰冷的眼睛里，第一次浮现出极其复杂的神色——震惊、难以置信、以及一丝……被强行压制的、更深沉的杀意！
“林家……竟然……还有余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