屋外寒风呼啸,暴雪肆虐。
炉火将熄,光线黯淡的房间里,细碎冰晶在空气中飞舞。
茫然无措又无助,陆元燮的心被类似字眼埋没。
就在上一刻。
作为一个普通打工人的他,一如往常在下班后回家,并准备通过炸鸡、快乐水、电子游戏,获取些许廉价的多巴胺,好慰藉一日的辛劳。
不料路上撞了大运。
人生最悲哀的事,莫过于期盼了足足十年的游戏续作,好不容易等到发售日买了却没玩上。
一睁开眼,就到了这里。
“至于吗......”
陆元燮两行清泪滑落。
这下要修仙了!
通过脑海中的零星记忆,他知道自己并非是穿越,而是重生了。跟前世同名同姓,目前炼气三层修为,是生活在长洲坊市的散修。
对的,这里是修仙界。
有人能凭虚御风,不朽千年,有人能移山倒海,千里外取人首级,不过弹指一挥间......
可此刻他没有半分激动,只觉心如死灰。
修仙需要灵根,好比大树需要树根。
人生来五行俱全,然而灵根并非如此,有属性和数量之分,是以分出了资质的三六九等。
是,修仙界很大,处处是风光,一路满是精彩,可一切都跟自己这个五行缺金,四灵根资质这种路人无关。
诚如眼前现实,他陆元燮只不过是个坊市底层散修,是天才与强者争锋中的背景板,是随随便便一道法术余波都能拍死的蝼蚁。
过往的人生,由两种底色构成:
突如其来的惊惶,与缓慢锈蚀灵魂的麻木。
如果有得选择,他情愿留在前世,至少衣食不愁,普通人哪怕再无用,也能成为社会运转的一个小小齿轮。
而不是......蝼蚁。
......
直到房间变得冰冷。
“来都来了。”
陆元燮叹了口气,披上衣服下床,来到火炉旁添柴。
房间亮了起来,焦虑也缓和了不少。
环视一圈,陆元燮感到有些意外,房间的布置叫人感到温馨。有手工雕刻的木头人像,精心缝制的窗帘跟壁毯,不见有多少灰尘。
从这些能看出来,前身对生活有自己的态度。
将茶壶放在火炉上,披上亲手缝制的棉大衣,待冻僵的身子逐渐回暖,他开始思考如何改变现状,生活不该如此糟糕。
眼下的自己,无疑是处于人生低谷期。
前身自入道十六年来,人生可以用“一片惨淡”来描述,什么事都没做成,以至于三十二岁,修为还在炼气三层徘徊。
谋生技能方面。
是个半吊子灵植夫。
靠种东西换取绵薄收入,算是长洲坊市底层修士的生存之道。
“种的东西......不说也罢。”
自入冬以来,就是连日暴雪,气温奇低。他偷种的那些个碧浆果,就算是再耐寒,也没有熬过这个寒冬的可能。
这时水开了。
陆元燮给自己倒了杯热茶,喝上一口后,不止是身体变暖许多,连原本迟缓的思绪也渐渐活泛起来。
“罢了,看看前身给我留了什么。”
他开始翻箱倒柜,有点价值的东西都被找了出来。
一张租约。
根据脑海中的记忆,他眼下所在的这间小屋,是长洲坊市的安居房,统一的砖房,两室一厅布局,还附带有单独的厕所跟厨房。
租金嘛,一月一灵石。
陆元燮看向下一样东西。
一册泛黄书籍,略有些破烂,很难想象被翻了多少次。
《符道初解》
跟安居房一样,这制符传承都是五灵门给的。前身初入修仙界时,恰好碰上五灵门在大力开拓长洲坊市,以上都是给拓荒修士的福利。
除了符书,在前身留下的东西里,还有一整套的制符工具,以及三打未用完的黄纸。
如今它们都已积满灰尘。
除此以外。
冬夏常服两套,里衣鞋袜若干,半旧不新,多年未曾淘换过。
钱袋子里还有灵石四枚,符钱六十七。
都是入冬前攒下的。
按照前身规划,是接下来一季的房租、生活用度,及开春后买灵种的钱。
还有凡米大半缸,外加腊肉、腊鱼七条,南瓜三个,及些许菜干。吃的东西不算多,但应该足够越冬。
“厨房里的柴火也够。”
堆了整整一面墙,不光够取暖做饭,还够每天烧水洗澡。
连冬天想着保持干净。
从这点陆元燮能够看出来,前身绝不是个懒人。
可为何会沦落至此?
未去深想,他拿起那册《制符初解》。
翻开书页细细阅读,陆元燮发现几乎每一页上,前身都在上面附着小纸片,用蝇头小字写满了笔记。
个别书页上,能看到水晕开的痕迹。
大概是汗水导致。
记忆中前身为了学符,曾经投入过大量精力。
可惜到最后还是一无所得。
辛苦研究了好几年,结果连最基础的白符都画不出来。
白符能储存一定量的灵气,符钱因此有了价值,拿着它就能去买东西,是底层修士常用的交易货币。
因其结构简单,也就成了符师入门首选。
可就是这样一道符,前身努力了许久,却一直未能画出来。
“是没天赋,还是......”
将《符道初解》通篇看完,陆元燮大概知道了原因。
有道是旁观者清。
得益于前世的阅历,他看出这本书在最初编写时,就有违“传承”二字的原意,处处都在提防人自学,让人没办法通过看书学会制符,必须得有人传授其中关键,补完书上缺失的知识,才能画出符得以成为符师。
这下他才算是明白,前身为何会一事无成。
终究是人心险恶。
......
合上书,陆元燮躺在躺椅上。
放空大脑,放空精神。
经方才这一发现,他已窥见修仙界一角。
没什么可说的,只要是人存在的地方,想来大抵都是弱肉强食。只不过在这个世界,它被美化过,披上了一件名为“长生”的外衣。
“我该何去何从?”
正想着,屋外传来动静。
笃笃笃!
屋门被人轻轻敲响,寒风从缝隙钻进来。
“陆道友,在家吗?”
“拜托。”
“求求你开下门!”
声音带着焦虑与哭腔。
陆元燮睁开眼,扭头看向门口方向,轻轻抚摸手中符书,有重新闭上眼,足足过了一阵,这才起身去开门。
屋门刚拉出一条缝,风雪便裹挟着一股刺鼻药味挤进来。
他皱眉看向门口,只见住街头的老符师徐槐林一改往日的光鲜,穿着件旧袄站在雪地,他佝偻着背,怀里紧抱着名脸色惨白的孩童。约莫七岁出头,嘴唇乌紫,呼吸微弱,裹着厚厚棉袄,仍止不住地发抖。
一见门开,徐槐林立刻扑通跪在雪里,声音嘶哑哀求道:
“陆道友!求您发发慈悲,借我二枚灵石……不,一枚也行!小儿染了寒煞,再不凑够钱买药,怕是熬不过今晚了!”
他一边说,一边扯开孩子的衣领,露出脖颈处向上蔓延的青黑色纹路——那是寒煞即将入脑的征兆。若不及时祛除,轻则经脉尽毁,重则丧命。
见陆元燮沉默不语,他又哭又嚎:
“咱们同住鹤巷十几年,老汉从没求过您什么……还记得去年那件事吗,巡查使查坊里的私垦灵田时,老汉可是替您瞒下了。”
恰逢这时,孩童发出几声痛苦的呻吟。
‘这个时候,果然没好事上门。’
陆元燮脸上面无表情,攥紧门把的指节却发白,内心更在挣扎:‘不帮,会死人。可若帮了他,自己开春还怎么买灵种维持生计?’
他回想起前世“社畜”生活,对比眼下老修的处境,不由暗想:‘至少在前世做牛马赚的钱,还够看病。’
屋外风雪渐渐大了。这使他愈发清醒,最终叹了口气,从身上摸出一枚灵石,不舍递出。
“我也只有这些......”
“还有,这不是借钱,作为补偿,你得发誓教会我画符。”
徐槐林是鹤巷街唯一的符师。
“成成成!”老修如抓住救命稻草,立刻答应并发誓道:“徐槐林在此发誓,必教会陆道友画白符!若违此誓,天打雷劈!”
听到这话,陆元燮本就没打算要求更多,便同意下来。
得了灵石老修连道谢也等不及,匆忙抱着孩童离开,佝偻身影很快消失在漫天风雪中。
随手关上屋门。
陆元燮揉着眉头,方才之事仍在脑海中挥之不去。静坐了好一阵,待心绪彻底平定,才盘膝坐在火炉前。
眼下他没别的事好做,除了躺在床上睡觉,便也只能通过修炼打发时间。
随他缓缓入定,识海这时传来动静。
一株金黄小树不知何时出现,并植根于识海,枝条舒展,萌发出两百二十四片金叶,熠熠生辉,璀璨耀人。
“一叶一寿元,长生树?”
正当他心中震惊时,小树轻轻摇曳枝条,周身金色光辉聚于一道,最终化作一璀璨金黄的结晶露滴。
看着它缓缓落入手中,陆元燮的脑海中有信息显现,原来识海中这小树不止能延寿,每隔一段时间,还会凝结出不同效果的结晶露滴。
好比眼下手中这露滴。
名为“清灵”!
服之头脑清灵,有类似顿悟的效果。
有这么一瞬,他连心跳都停了。
恍惚间之,陆元燮仿佛看到一堵横亘在仙路上的巨壁轰然倒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