雨水顺着霓虹灯牌滴落在陈默的驼色风衣上,在他脚边积成一片小小的水洼。他抬头看了眼招牌——“迷途酒吧“,和照片上的一模一样。三天前,一个叫林建国的中年男人闯进他的侦探事务所,手指颤抖地推过来一张照片和一部手机。
陈默盯着办公桌上那张模糊的照片——一个女孩的背影,隐没在“迷途酒吧”幽蓝的灯光里。委托人颤抖的声音仍在耳边回荡:“她最后听的歌,是《海阔天空》……可那根本不是她的风格。”
他点开林小满的社交账号,最新动态停留在三天前,一段歌词被标红:
“哪会怕有一天只你共我。”
鼠标滚轮下滑,更多异常浮现——她的音乐论坛账号频繁搜索“求救信号”“暗码”,最后一条私信是凌晨2:17分发出的乱码,夹杂着几个清晰的音符符号。
陈默的指尖在桌面上敲出《海阔天空》的前奏。太巧了——他妹妹陈曦的遗物里,也有同样的标记。
“迷途”藏在老城区最潮湿的巷尾,招牌锈得像是刻意让人忽略。推门的瞬间,陈默的耳膜被贝斯声击中——不是《海阔天空》,但旋律诡异地相似。
酒保阿Ken擦着杯子,头也不抬:“生面孔啊。”
陈默把照片推过去,阿Ken的手指微不可察地一颤。
“这姑娘上周来过。”他的目光扫过陈默的皮夹,突然冷笑,“点了一杯‘自由古巴’,却一直盯着点唱机——有人点《海阔天空》时,她摔了杯子。”
“谁点的歌?”
阿Ken的毛巾狠狠抹过吧台:“那台点唱机……从来就没放过Beyond的歌。”
凌晨三点,陈默黑进了酒吧的监控系统。画面里,林小满确实在听到某段旋律后猛然站起,但点唱机屏幕始终漆黑。而更早的录像里,另一个女孩——扎着和陈曦同款蝴蝶结——也在同样的时间节点消失于洗手间方向。
他调出音频分析软件,将监控背景音分离。经过降噪,一段扭曲的旋律浮现:仍是《海阔天空》,但副歌部分被倒放,夹杂着摩斯电码般的节奏。
解码结果是一组坐标,指向城郊废弃的海洋乐园。陈默抓起车钥匙时,电脑突然弹出一条匿名邮件:
“你以为她在求救?不,她在钓你。”
屏幕右下角,一个音频文件自动播放——是陈曦生前最后的电话录音。
背景音里,有人在哼《海阔天空》。
陈默的手指悬在键盘上方,电话录音里那个哼唱声像冰锥刺入耳膜。那确实是《海阔天空》,但每个音符都扭曲变形,副歌部分倒放产生的诡异颤音让他后颈汗毛倒竖。
“陈曦...“他盯着妹妹最后通话的录音波形图,喉咙发紧。法医报告说她是自杀,可那通电话里分明有第二个人。现在同样的旋律又带走了两个女孩。
雨刷在挡风玻璃上划出半圆,陈默驾车穿过凌晨的雨幕。导航显示距离海洋乐园还有七公里,仪表盘蓝光映着他青黑的眼圈。匿名邮件的警告在脑中回响——“她在钓你“。是谁在操控这一切?又为什么要模仿妹妹的死法?
海洋乐园锈蚀的大门像巨兽獠牙。陈默翻过围栏时,铁锈沾满了手掌。废弃的园区里,褪色的海洋生物雕塑在闪电中忽明忽暗,破裂的鲸鱼眼睛反着诡异的光。坐标指向中央喷泉,那里矗立着贝壳形状的音乐台。
音乐台地板积水中漂浮着什么东西。陈默蹲下身,捞起一片被浸湿的蝴蝶结发卡——和监控里第二个失踪女孩头上戴的一模一样。发卡下压着张防水膜包裹的照片,看清内容的瞬间,他胃部痉挛起来。
是陈曦的毕业照,但被PS成了所有女生都戴着同款蝴蝶结。照片背面用马克笔写着:“第七个祭品,海豚馆。“
雨突然变大,陈默冲向海豚馆时踩碎了什么。低头看,满地都是CD碎片,每一片都印着《海阔天空》的曲名。场馆内漆黑如墨,手电筒光束照出墙壁上密密麻麻的乐谱符号,全部用红色颜料绘制,像干涸的血迹。
“你终于来了。“
声音从观测池方向传来,陈默的手电筒剧烈晃动。池边坐着个人影,蓝色连衣裙湿漉漉贴在身上,正用鞋尖轻点水面。
“林小满?“陈默向前一步,手摸向腰间的甩棍。
女孩转过头,嘴角咧开不自然的弧度:“你妹妹很喜欢这首歌,对吧?她说每次听到'原谅我这一生不羁放纵爱自由',就感觉有人在扯她的头发。“
陈默的呼吸凝滞了。林小满的脖子上有勒痕,正是陈曦尸体上出现过的特殊绳结。而她的手机正在播放那段倒放的旋律,音质失真得像溺水者的呜咽。
“谁指使你——“
“嘘...“林小满突然竖起手指,“你听。“
背景音里浮现出新的声音,像是许多人同时在哼唱。陈默这才注意到四周阴影里摆着七台老式录音机,天线全部指向池底。池水开始无风自动,形成漩涡的中央,有什么东西在反光。
陈默的无线电突然爆出杂音,警队频道里同事在喊:“老陈!鉴定科有新发现!你妹妹指甲里的皮肤组织不属于她自己,而且——“声音被刺耳的电子音切断。
与此同时,池底浮上来一个防水袋。陈默用棍子挑开,里面是部贴着草莓贴纸的手机。陈曦十八岁生日时,他送的。
手机突然自动解锁,屏幕亮起一段视频:扎蝴蝶结的陈曦站在这个池边,身后阴影里站着个穿连帽衫的人。她对着镜头笑着说:“哥,如果哪天你听到倒放的《海阔天空》,一定要来找我...“视频戛然而止,最后半帧画面里,陈曦的手在背后比着“三“的手势——他们小时候遇到危险时的暗号。
林小满的笑声在空旷的场馆里回荡:“三年前今天,你妹妹在这里完成了仪式。现在只差最后一个音阶...“她突然扑来,陈默闪身避开,却见她直接跳进了观测池。
水面瞬间恢复平静。陈默的手电筒照向池底,差点脱手掉落——池底整齐排列着六具穿蓝裙的“林小满“,每个都戴着蝴蝶结,手腕上系着CD碎片串成的手链。而最新沉下去的那个,正在变成第七具。
无线电又响了,法医的声音带着颤抖:“陈默!你妹妹的尸检样本...DNA比对显示她可能有个同卵双胞胎!“
暴雨声中,音乐台的音响突然通电。失真版的《海阔天空》响彻园区,这次主歌部分也被倒放。陈默跌跌撞撞跑回音乐台,发现喷泉池水变成了暗红色,水底沉着更多手机,屏幕全都亮着陈曦的照片。
贝壳舞台中央多出个黑色设备,像是自制发射器。陈默刚要靠近,身后传来脚步声。转身瞬间,他看清了帽衫下的脸——和自己手机锁屏上的陈曦一模一样,只是左眼角多颗泪痣。
“惊喜吗哥哥?“她歪头的样子和陈曦分毫不差,“现在你知道为什么那些女孩都自愿戴上了蝴蝶结。“她举起遥控器,“再等一个黎明,整座城市都会听到我们的合唱。“
陈默的视线模糊了。倒放的歌声里,他听见无数女孩在副歌部分齐声呢喃:“原谅我这一生不羁放纵爱自由...“而每一个声音,都像极了陈曦。
陈默的太阳穴突突跳动,眼前这个和陈曦有着相同面容的女孩,左眼角的泪痣在闪电中泛着诡异的光泽。她哼唱的调子与陈曦生前最后一通电话里的背景音完美重合,每个音符都像针尖刺入他的鼓膜。
“你不是陈曦。“陈默的甩棍指向女孩咽喉,雨水顺着棍尖滴在她锁骨凹陷处,“DNA报告显示她没有任何兄弟姐妹。“
女孩突然发出银铃般的笑声,这笑声太像陈曦初中时恶作剧得逞的样子。她按下遥控器某个按钮,音乐台四周突然亮起七盏幽蓝的射灯,每盏灯下都浮现出一段漂浮的乐谱。
“哥哥,你查过妈妈生你时的住院记录吗?“她歪头的角度和陈曦如出一辙,“1994年7月17日,市立妇产医院停电三小时...护士长收了两万块封口费。“
陈默的瞳孔骤然收缩。母亲临终前确实反复念叨过“双胞胎“和“停电“,他一直以为那是镇痛剂导致的谵妄。此刻记忆碎片突然拼合——五岁那年,他在母亲衣柜深处见过两条一模一样的蓝裙子。
“你被他们带走了?“陈默的喉结滚动着,甩棍微微发颤。暴雨中他闻到女孩身上飘来的栀子花香,和陈曦惯用的洗发水味道分毫不差。
女孩没有直接回答。她抚摸着遥控器上七个发光按钮,每个按钮都刻着音符符号。“do、re、mi...“她的指尖在第七个按钮上方悬停,“陈曦是最完美的si音,但需要活体共振才能激活...“
观测池方向突然传来水花声。陈默转头瞬间,看到六具“林小满“的尸体正以诡异的角度立起,她们手腕上的CD碎片折射出七彩光斑,在雨中形成扭曲的彩虹。而最新沉下去的那具,此刻正缓缓浮出水面,脖子上的勒痕变成了发光的蓝色。
“来不及了,日出前必须完成调律。“女孩突然抓住陈默的手腕,他惊觉她的体温低得不似活人。近距离看,她瞳孔里竟有细小的音符在旋转,“帮我找到最后一个纯音,否则整座城市都会听到地狱版的海阔天空。“
陈默的无线电突然发出刺啦声,局长老李的声音断断续续传来:“全体...注意...中心广场...集体昏厥事件...背景音乐...“随后被一阵熟悉的吉他前奏淹没——正是倒放版的《海阔天空》。
女孩露出满意的微笑:“第一个信号塔已经启动了。“她指向城市方向,天际线处隐约可见红色光柱,“每段副歌能覆盖三公里,七个塔同时工作的话...“
陈默突然出手夺向遥控器,却抓了个空。女孩的身影如信号不良的电视画面般闪烁,出现在三米外的海豚馆屋顶。她的声音突然变成多重混响:“去音乐教室!她给你留了答案!“
一道闪电劈在两人之间,陈默再抬头时,屋顶已空无一人。只有那诡异的哼唱声仍在雨中飘荡,这次他听清了歌词变化——“原谅我这一生不羁放纵夺自由“。
警车疾驰向市区的路上,陈默不断重放陈曦最后的视频。放大背景里那个连帽衫的身影,在增强画质后,连帽衫袖口露出半个蝴蝶纹身——和海洋乐园墙壁上的乐谱符号完全相同。
音乐教室门锁有被撬痕迹。推开门时,陈默的警用手电照出满墙照片:七个戴蝴蝶结的女孩在七个不同地点拍摄,每张照片角落都标注着音符符号。最中央是陈曦在海洋乐园的自拍,标注着“si“,拍摄日期正是她死亡当天。
钢琴盖上积着薄灰,但琴键有近期使用痕迹。陈默按下中央C键,琴箱里传出机械运转声。暗格弹开的瞬间,腐臭味扑面而来——里面是只玻璃罐,泡着条系有蝴蝶结的人类辫子。
辫子上的草莓发绳让陈默胃部绞痛。这是陈曦十六岁生日时他送的礼物,她直到大学都戴着。罐底沉着张记忆卡,插入设备后显示是段加密音频,密码提示:“我们的第一首歌。“
陈默输入“海阔天空“的拼音,进度条开始读取。突然,教室角落的老式录音机自动启动,播放起混杂着电磁噪音的对话:
“...确认第七个祭品了吗?“
“音准还不够纯...必须是有血缘关系的...“
“那就用双胞胎共振原理...信号放大十万倍...“
录音末尾突然插入陈曦的尖叫:“哥!别听副歌部分——“
记忆卡里的文件此刻完全加载完毕。是段分轨录音,主音轨是陈曦清唱的《海阔天空》,背景音里却藏着另一重唱腔。陈默用软件分离后,后颈寒毛直竖——背景音里赫然是今天那个女孩的声音,两个声部在某些音节上会产生奇特的谐振。
音频分析图显示,这种谐振频率刚好落在人脑α波范围。陈默突然明白过来:这不是普通的邪教仪式,而是某种声波武器实验。那些失踪女孩都是“调音器“,用来校准能控制人大脑的特定频率。
手机突然震动,陌生号码发来定位地图。市中心六个红点正在闪烁,分别对应着电信信号塔。第七个红点位置不断移动,最终停在陈默此刻所在的音乐教室。
窗户玻璃突然剧烈震颤。远处传来隐约的合唱声,数百人同时在哼唱那段倒放的旋律。陈默冲到走廊,看到东南方向天空泛起不自然的紫红色——正是第一个信号塔所在位置。
储物柜突然咣当一声弹开,里面蜷缩着真正的林小满。她脸色惨白,脖子上没有勒痕,但耳道渗出蓝色液体。“她们...用我们当活体天线...“女孩抓住陈默的袖口,“陈曦姐...最后关头替换了我...“
林小满抽搐着吐出个CD碎片,上面用血画着高音谱号。陈默翻过碎片,背面是微型电路板,刻着“7.17“这个日期——他和陈曦的生日。
远处传来警笛声,但频率明显不对,听起来像是被放慢的哀鸣。陈默的手机自动播放起音乐软件,所有歌曲都被替换成了那段扭曲的旋律。屏幕跳出电量不足警告时,他注意到一个细节:当前时间显示为3:33,但秒数凝固不动。
音乐教室的节拍器突然自己摆动起来,节奏与陈默越来越快的心跳同步。墙上的照片开始渗出蓝色液体,那些蝴蝶结在液体中舒展成真正的蝴蝶形状,朝着东南方向振翅。
林小满突然僵直身体,用不属于她的声音说道:“第七塔已激活,哥哥,你听——“她的声带振动出完美的si音,窗玻璃应声爆裂。
陈默在玻璃雨中扑向钢琴。绝望中他同时按下七个琴键,奏出不和谐和弦。奇迹发生了——所有电子设备同时发出尖锐啸叫,扭曲的旋律出现了0.5秒的停顿。
就在这瞬息寂静中,陈默听见记忆卡最后隐藏的讯息:陈曦气若游丝的声音:“...破坏主控端...在出生医院...找双生子...“随后被巨大的海浪声淹没。
警笛声突然恢复正常。陈默冲出教学楼时,看到东南方的紫红天光正在消退。但城市上空已经浮现出七个若隐若现的光点,排列方式与海洋乐园里七具尸体的位置完全相同。
便利店电视正播放紧急新闻:市中心三百余人突发癔症,都在哼唱同一段旋律。镜头扫过患者呆滞的脸,陈默浑身冰凉——每个人左眼角都浮现出淡蓝色的泪痣。
车载广播突然自动调频,传出那个女孩的轻笑:“哥哥,我们很快就能全家团聚了。“背景音里,海浪声中混合着婴儿啼哭,“妈妈没告诉你吧?停电那晚...其实出生的是三胞胎。“
雨刷在挡风玻璃上划出扇形轨迹,陈默看着后视镜里的自己,突然不确定左眼角是否一直都有那颗淡到几乎看不见的小痣。而收音机里,倒放的副歌正在无限循环:“...自由夺放纵不羁一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