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章 橘红核心的低语与厨房的异变

黄叔仓惶逃离指挥中心后留下的那盘深海藻饼,如同一个突兀的休止符,短暂地冻结了指挥中心内的紧张气氛。那盘食物依旧散发着温热的、混合着海洋植物特有清香的气息,但在警报红光无声旋转的映照下,这香气显得格格不入,甚至带着一丝诡异的讽刺。

“黄叔他……怎么了?”阿哲看着自动门关闭的方向,脸上写满了困惑和担忧,“他平时胆子可不小。”

小兰也皱紧了眉头,她回想起黄叔接触粘液样本时的情景,以及刚才他盯着橘红光芒时那瞬间的失态和眼中一闪而过的幽绿。“他的反应……太奇怪了。好像……不仅仅是害怕。”

王明没有立刻回答,他的目光如同实质般扫过那盘藻饼,又落回主观察屏上。那片被撕裂的森林伤口处,光芒已经彻底熄灭,只留下一个丑陋的、被浑浊粘液和破碎光丝覆盖的黑暗疤痕。而森林的核心,那个巨大的光之聚合体,其搏动依旧狂乱,核心的橘红色光芒如同濒死的心脏般剧烈地明灭闪烁,每一次搏动,都向周围空间辐射出一圈微弱却令人心悸的精神涟漪,即使隔着精神屏蔽场,也能感受到那股汹涌的、混合着剧痛、愤怒和……一种近乎哀求的绝望。

“阿哲,集中精力分析空间扭曲残留能量和那怪物的攻击模式!找出它的弱点!”王明的声音打破了沉默,冰冷而坚硬,将所有人的注意力强行拉回眼前的危机。“小兰博士,尝试建立更稳定的精神链接!我们需要知道森林知道的一切!关于那个怪物,关于橘红核心!”

“明白!”阿哲立刻埋头于复杂的能量图谱和空间波动模型中,指尖在虚拟键盘上飞舞。

“我……我试试!”小兰深吸一口气,强迫自己忽略黄叔带来的不安,重新将精神集中在观察窗外那片痛苦挣扎的光之森林上。她闭上眼睛,努力放空自己的思维,想象着意识如同一缕轻柔的丝线,小心翼翼地探出“深渊号”的精神屏蔽场,向着那剧烈搏动的橘红色核心延伸过去。

这一次,她不再是被动地承受冲击,而是主动地去“倾听”,去“理解”。

厨房。

厚重的合金门在黄叔身后无声关闭,隔绝了指挥中心刺耳的警报红光和紧张气氛。但隔绝不了那萦绕在他脑海中的、如同跗骨之蛆的橘红色光芒。

“砰!”他重重地将后背靠在冰冷的金属舱壁上,大口大口地喘着粗气,额头上冷汗涔涔。心脏在胸腔里疯狂擂动,几乎要撞碎肋骨跳出来!那盘没送出去的深海藻饼仿佛还烫着他的手,那香气此刻却让他胃里一阵翻江倒海。

“晕船?呵……”黄叔自嘲地低笑一声,声音嘶哑难听。他抬起自己微微颤抖的双手,手背上,几道平时根本不会注意到的细微血管,此刻在厨房暖白色的灯光下,竟然隐隐透出一种极其不祥的、极其微弱的……幽绿色!

嗡——!

一股强烈的眩晕感毫无征兆地袭来,伴随着剧烈的耳鸣!眼前厨房里熟悉的景象——锃亮的不锈钢灶台、悬挂整齐的锅具、摆放整齐的调料罐——瞬间如同信号不良的电视画面般剧烈扭曲、摇晃!取而代之的,是无数破碎、混乱、充满冰冷恶意的画面碎片,如同决堤的洪水般涌入他的脑海!

***冰冷!**无边的冰冷,渗透骨髓,冻结灵魂的冰冷!比万米深海的寒流更甚!

***饥饿!**一种足以吞噬星辰、撕碎大陆的、永无止境的、源自生命本源的恐怖饥饿!胃囊仿佛变成了一个连接着黑洞的无底深渊!

***撕裂!**身体被无形的力量反复撕扯、拉伸,每一个细胞都在发出痛苦的尖啸!

***粘稠!**滑腻、腥臭、带着腐蚀性的灰绿色粘液包裹着全身,如同活物般向毛孔里钻!

***橘红!**温暖、诱人、散发着澎湃生命能量的橘红色光芒!它就在那里!近在咫尺!吞噬它!撕碎它!将它的一切转化为滋养自身的养分!那是唯一能缓解那无边饥饿和痛苦的解药!那是……猎物!

“呃啊啊——!”黄叔痛苦地捂住头,身体沿着舱壁滑倒在地,蜷缩成一团。他感觉自己像被塞进了一个高速旋转的、充满粘液和尖刺的滚筒里!混乱的感官冲击和精神碎片疯狂地撕扯着他的意识,属于他自己的记忆和人格正在被这股冰冷、饥饿、暴戾的洪流粗暴地冲刷、覆盖!

“不……不是……我不是……”他喉咙里发出野兽般的低吼,指甲深深掐进自己的手臂,试图用疼痛来保持最后一丝清醒。手臂皮肤下,那几道血管的幽绿色泽似乎更深了一点,如同某种邪恶的纹身。

混乱的画面碎片中,一个庞大到无法形容的、由纯粹透明物质构成的恐怖轮廓一闪而逝,它体内流淌的幽绿荧光如同沸腾的毒液,无数布满利齿的吸盘在虚空中开合,贪婪地攫取着一切……那就是恐惧和饥饿的源头!而那片散发着橘红光芒的森林核心,在它的感知里,如同黑夜中熊熊燃烧的火炬,散发着致命的诱惑与……刻骨的仇恨!

“滚……滚出去……我的脑子!”黄叔猛地抬起头,布满血丝的双眼死死瞪着虚空,眼中那抹幽绿的光芒再次不受控制地闪现,带着一种非人的凶戾!他挣扎着爬起来,踉跄地冲向巨大的冷藏冰柜。他需要冰冷!需要冰冻!需要把脑子里那沸腾的、不属于他的东西冻住!

哗啦!

他粗暴地拉开冰柜厚重的门,一股刺骨的白色寒气汹涌而出。他不管不顾地将整个脑袋和上半身都埋了进去,贪婪地呼吸着那几乎能将肺叶冻结的冷气。低温似乎暂时压制了脑海中的混乱风暴,那冰冷饥饿的咆哮稍稍减弱了一些。

他剧烈地喘息着,白色的雾气从口中喷出,在冰柜的冷气中迅速消散。透过冰柜内壁凝结的厚厚白霜,他模糊地看到了自己扭曲的倒影。倒影中,那双眼睛里的幽绿……似乎更加清晰了。

“它……它在看着我……”黄叔的声音带着极度的恐惧和绝望,身体无法控制地颤抖着。

指挥中心。

“船长!有发现!”阿哲的声音带着一丝突破性的兴奋,“分析刚才空间扭曲点的能量残留,发现了一种极其特殊的、类似于生物电信号叠加空间扰动的复合波动!虽然无法精确定位那个怪物本身,但这种能量残留的分布……它像是指纹一样,留在了它攻击森林和撞击我们的路径上!而且,它的强度在靠近橘红热源时明显增强!那怪物……它需要高浓度能量维持活动!橘红核心是它的目标,也是它的弱点!靠近核心,它的空间隐匿能力可能会减弱!”

与此同时,小兰紧闭双眼,眉头紧锁,额头上渗出细密的汗珠。她的意识丝线在狂暴的精神海洋中艰难穿行,努力捕捉着来自光之聚合体核心的、相对清晰的信息碎片。

“……痛苦……撕裂……饥饿……它来了……又来了……守护……必须守护……光……生命……循环……净化……源头……”断断续续的、如同梦呓般的意念碎片,夹杂着强烈的痛苦和守护的执念,断断续续地传递过来。其中,“净化”和“源头”这两个词,出现的频率异常之高,带着一种近乎神圣的使命感。

小兰猛地睁开眼,眼中闪烁着领悟的光芒:“船长!阿哲!我捕捉到一些关键信息!森林的核心意志……它传递出强烈的‘守护’和‘净化’意念!它似乎认为那个橘红核心……不,那不仅仅是能量源!森林称它为‘源头’(Origin)!是维持整个共生体网络和这片极端生态系统的关键!更是……某种‘净化’功能的核心!那个怪物……它被森林称为‘撕裂者’(The Rend)!它的存在本身,似乎就在污染和破坏这种‘净化’!森林在拼死守护‘源头’,阻止‘撕裂者’吞噬它!”

“源头?净化?”王明咀嚼着这两个词,目光锐利如鹰隼,“阿哲,重新扫描橘红核心!除了热能,分析所有可能的信息!光谱、辐射、物质构成……任何异常!”

“已经在做了!”阿哲飞快操作着,“热能特征稳定……等等!光谱分析有异常!在橘红色主光谱边缘,检测到极其微弱的、波段特殊的……伽马射线背景辐射?!虽然强度远低于危险阈值,但这……这在地热源中几乎不可能自然产生!还有……物质构成……核心区域似乎存在高度有序的……晶体结构?这太奇怪了!”

伽马射线?晶体结构?王明的心脏猛地一沉。这指向了一个远超地热能的、更复杂、更人工的……或者说,更“外来”的可能性。

“小兰,继续尝试!问它!‘源头’是什么?‘净化’指的是什么?‘撕裂者’又是什么东西?它们从哪里来?”王明的声音带着前所未有的急迫。

小兰再次凝神,意识艰难地探向那痛苦搏动的核心。这一次,她感受到的不仅仅是混乱的情绪,一些更深沉、更模糊、如同蒙尘镜面般的“画面”碎片,开始若隐若现。

***画面一:**深邃、冰冷的太空。一颗巨大的、形态怪异的黑色“陨石”,拖着长长的、燃烧着幽绿色火焰的尾迹,如同受伤的巨兽,带着毁灭的气息,狠狠地撞击在远古地球的海洋中!撞击点……正是如今的太平洋深处!

***画面二:**撞击引发的滔天海啸平息后。被污染的海域,正常的海洋生物在接触到那些从“陨石”裂缝中渗出的、散发着幽绿荧光的粘稠物质后,开始发生恐怖的畸变!身体扭曲膨胀,覆盖上粘液和吸盘利齿,变得狂暴嗜血!它们……成了最初的“撕裂者”雏形?

***画面三:**地球的海洋深处,一种微弱的、纯净的蓝光开始自发地汇聚。它们吸附在那些被污染的生物残骸和“陨石”碎片上,艰难地转化着其中的剧毒物质,将其分解、中和。这蓝光……是地球自身的某种“免疫反应”?最初的共生体?

***画面四:**漫长的时光流逝。蓝光共生体在极端环境下不断进化、壮大。它们找到了那沉入深渊的“陨石”核心——一个散发着恐怖辐射和幽绿荧光的巨大物体(橘红核心的前身?)。共生体用无数光丝将其层层包裹、隔离,如同织就一个巨大的光之茧!同时,它们利用地热和化学能,在茧外构建起庞大的能量转化网络(星光森林),试图一点一点地“净化”茧内那来自星空的污染之源!将致命的辐射和物质,转化为相对温和的能量和光芒!

***画面五:**然而,那陨石核心的污染太过强大和顽固。它辐射的能量,不仅催生了更多的、更强大的“撕裂者”,更在持续地侵蚀着光之茧!森林核心那橘红色的光芒,正是光之茧内部,污染源与共生体净化能量激烈对抗、相互转化的外在表现!那异常的热源,是净化过程中释放的能量!森林的搏动,是净化的律动,也是对抗侵蚀的挣扎!

这些画面碎片如同惊雷,在小兰的意识中炸开!她猛地睁开眼睛,脸色因巨大的信息冲击而苍白,声音却带着难以置信的激动和明悟:

“船长!我看到了!那橘红核心……它……它包裹着一个东西!一个来自外太空的、散发着污染和辐射的东西!这片星光森林……这些共生体……它们是地球的‘免疫系统’!它们花了亿万年时间,在试图净化那个东西!那个‘撕裂者’……它是那污染源催生出的怪物!是净化的死敌!它在攻击森林,就是为了破坏光之茧,吞噬里面被部分净化的能量,壮大自身,并释放出更可怕的污染!”

指挥中心内一片死寂。连警报灯的红光似乎都凝固了。地球的免疫系统?来自外星的污染源?亿万年的净化战争?这个真相的宏大与沉重,远超所有人的想象!他们不仅闯入了一场战争,更闯入了地球生命自我修复的史诗现场!

“净化……免疫……”王明低声重复着,目光再次投向窗外那痛苦搏动的橘红核心。这一次,他看到的不仅仅是能量源,而是一个被地球生命用自身光芒封印的、来自星空的伤口!一种前所未有的使命感,如同深海火山般在他胸中轰然爆发!

就在这时!

呜——!!!!

那熟悉的、令人魂飞魄散的撕裂巨响,第三次如同地狱的丧钟般轰然炸响!这一次,声音的来源……近在咫尺!仿佛就在“深渊号”的头顶!

轰隆!!!

船体遭受了开战以来最猛烈的一次撞击!整个指挥中心如同被巨人狠狠踹了一脚,剧烈地向上抛起,又狠狠砸落!控制台上,超过三分之一的屏幕瞬间爆出刺眼的红光和雪花!刺耳的金属扭曲声和结构断裂的呻吟声从船体深处传来!

“警报!警报!顶部!H1区!船壳……贯穿性破裂!海水倒灌!重复!H1区船壳破裂!大量海水涌入!”

舰载AI的警报声凄厉得如同垂死尖叫!主观察窗外的景象瞬间被汹涌灌入的、夹杂着气泡的浑浊海水和刺眼的红色应急灯光所充斥!冰冷的、带着巨大压力的海水正从头顶的破口处,如同瀑布般倾泻而下!

“稳住船体!姿态推进器最大输出!损管!所有损管!H1区!立刻封堵!不惜一切代价!”王明在剧烈的颠簸和震耳欲聋的警报声中怒吼,声音几乎被淹没。

“船长!空间扭曲点……就在我们正上方!它……它直接撞穿了船壳!”阿哲的声音带着绝望的嘶哑。

小兰死死抓住固定物,才没被甩飞出去。透过观察窗被浑浊海水模糊的视野,她惊恐地看到,在“深渊号”顶部应急灯光扫过的边缘,一条巨大无比的、覆盖着粘液和吸盘利齿的、流淌着幽绿荧光的透明巨肢,正缓缓地从船壳的破口处……抽离!它那巨大吸盘上残留的金属碎片,在应急灯下闪烁着刺眼的光!

“撕裂者”……它找到了新的、能量更“可口”的目标——拥有强大动力核心的“深渊号”!

更让小兰心脏骤停的是,就在那破口附近浑浊翻涌的海水中,她眼角的余光瞥见了一个熟悉的身影!一个穿着厨师制服的身影,似乎正被一股混乱的水流裹挟着,无助地、向着那个狰狞的船壳破口……飘去!

是黄叔!他怎么会跑到上层甲板?!

“黄叔——!”小兰撕心裂肺的尖叫声,瞬间被淹没在船体破裂的轰鸣和刺耳的警报声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