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晨的薄雾尚未散尽,玄阳宗山门外已是人声鼎沸。空气中混杂着汗味、尘土味,以及一丝若有若无、令凡人心悸的灵气波动。这里是玄阳宗每年一次开山收徒的地方,汇聚了来自五湖四海、怀揣仙梦的少年少女,以及他们或殷切或忐忑的家人。
吕木挤在摩肩接踵的人流中,一身洗得发白的粗布短褂,背着一个同样破旧的包袱。他身形不算高大,甚至有些瘦削,但腰背挺得笔直,一双眼睛亮得惊人,像山涧里未被污染的溪水,映着初升的朝阳,也映着眼前那座巍峨得令人窒息的巨峰——玄霸山。
山势陡峭,直插云霄,半山腰以上便被浓重的云雾缭绕,看不真切。一条蜿蜒如巨蟒的石阶,从山脚边缘起始,盘旋而上,隐没在云雾深处,仿佛一条通往天国的艰险之路。这便是玄阳宗入门考核:日落之前,凭自身之力,登上玄霸山顶。
“听说了吗?赵家那位公子,昨天就被玄阳宗的内门师兄用仙鹤直接接上山了!”
“嘘!小声点!这有什么稀奇?王家、李家不也一样?人家是大家族,资源丰厚,有的是门路。”
“唉,苦了我们这些没背景的,只能靠这两条腿硬爬…听说这石阶有万级,越往上越难,还有迷阵考验心性…”
“可不是嘛,命苦啊”
周围的窃窃私语钻入吕木耳中,他神色平静,只是默默紧了紧肩上的包袱带。他来自遥远的、灵气稀薄的凡人村落,父母早逝,唯一的念想是老猎户临终前塞给他的一块非金非木、刻着模糊纹路的残牌,以及一句关于“仙缘”的模糊遗言。为了这个虚无缥缈的“仙缘”,他跋涉万里,风餐露宿,终于站在了这里。他不是世家出身,没有什么特殊照顾?唯一能依靠的,只有这副从小在山野间锤炼出的筋骨,和一颗不肯低头的凡心。
日头渐高,一声清越的钟鸣自玄霸山顶传来,穿透喧嚣,清晰地回荡在每个人耳边。
“时辰到!欲入我玄阳仙门者,登阶!”一个洪亮的声音响起,并不如何用力,却压过了所有嘈杂。
人群前方,不知何时出现了三道身影,凌空悬浮于石阶起始处上方丈许,仙气缭绕,俯瞰众生。
居中一人,是个须发皆白、满面红光的老者,穿着件洗得发灰、甚至沾着几点油渍的道袍,腰间挂着一个硕大的酒葫芦。他盘坐在一柄巨大的玉如意上,一手撑着下巴,一手抠着耳朵,正是玄阳宗大长老——玄虚子。刚才那声宣告,便是出自他口。
“嘿嘿,小家伙们,加油哟,老头子我看好你们呦!”玄虚子咧嘴一笑,露出几颗豁牙,毫无仙风道骨可言。
他左侧,是一位容颜绝丽、气质清冷的女子,身着月白色流云纹长裙,身姿窈窕,正是负责外门事务的五长老——苏瑶依。她美眸扫过下方黑压压的人群,眼神平静无波,只在掠过几个气息沉稳、显然有备而来的少年时,才微微停顿。
右侧则是一位面容严肃、目光如鹰隼般锐利的中年男子,身着玄黑色长老服,背负双手,不怒自威。他是负责内门修炼的四长老——曹候。他的目光带着审视,如同冰冷的铁尺,丈量着每一个人的根骨与潜力,眉头微蹙,显然对眼前这批“良莠不齐”的求仙者不甚满意。
“登山开始,日落为限。过时未至者,淘汰。途中不得恶意争斗,违者严惩!”曹候的声音冰冷而有力,如同铁石交击,瞬间让喧闹的场面安静下来,一股无形的压力笼罩全场。
话音一落,人群如同开闸的洪水,轰然涌向那狭窄的石阶入口。
吕木深吸一口气,混在人流中,踏上了第一级石阶。石阶冰凉粗糙,带着亘古不变的坚硬质感。最初的几百级,众人尚能保持速度,但很快,人群便拉开了差距。那些身强体壮、或明显练过些粗浅武艺的少年冲在了前面,一些体质羸弱的则开始气喘吁吁。
吕木不疾不徐,保持着稳定的节奏。他从小在山里摸爬滚打,翻山越岭是家常便饭,深知长途跋涉比拼的是耐力而非一时之快。他的步伐稳健,每一次抬腿落足都带着一种奇特的韵律,尽可能节省着每一分力气。
然而,玄霸山岂是凡俗山岭可比?随着高度攀升,石阶仿佛活了过来,无形的压力开始显现。空气变得粘稠,每一次呼吸都仿佛要耗费更大的力气。双腿如同灌了铅,肩上的包袱也变得越来越重。更可怕的是,山风渐烈,吹得人摇摇欲坠,耳边似乎还响起若有若无的呓语,试图扰乱心神。
吕木咬紧牙关,汗水早已浸透衣衫,顺着额角流下,模糊了视线。他抹了一把脸,眼前是望不到头的石阶,一级又一级,盘旋而上,仿佛永无止境。身边不断有人停下喘息,甚至有人面色惨白,颓然坐倒,眼中充满绝望。
“不行了…太…太难了…”
“这根本不是凡人能爬上去的!”
“放弃吧…”
放弃的念头如同毒蛇,悄然爬上心头。吕木的肺部火辣辣地疼,每一次心跳都沉重地撞击着胸腔。他抬头望天,日头已明显偏西,留给他的时间不多了。他下意识地摸了摸怀里那块冰凉的残牌,一股莫名的执念再次涌起。
“不能停!”他低吼一声,不知是对自己,还是对那冥冥中的命运。他强迫自己迈开沉重的双腿,继续向上。
山顶平台,云雾缭绕,宛若仙境。三位长老的身影清晰可见。
玄虚子不知从哪里摸出一把瓜子,嗑得津津有味,玉如意悬浮在身侧,他眯着眼,饶有兴致地看着下方如蚂蚁般艰难挪动的人影,偶尔点评两句:“哟,那个小胖子毅力不错,就是太慢了…啧,那个穿蓝衣服的,心性太差,被幻音一扰就乱了方寸,不行不行…”
苏瑶依静立一旁,目光清冷地扫视着。她的视线偶尔会落在那些凭借坚韧意志一步步挪上来的身影上,当看到一个瘦削、浑身被汗水湿透、却依旧咬着牙、手脚并用向上攀爬的少年时,她的眼神微微动了一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