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晨的阳光透过纱帘照进卧室时，林夏才意识到自己握着那部旧手机睡着了。视频已经自动播放了无数遍，手机电量只剩下5%，屏幕因为长时间播放而微微发烫。
“医生说最多五年......“
顾沉的声音在寂静的卧室里显得格外清晰。林夏猛地按停视频，手指不受控制地发抖。如果五年前医生给出这样的诊断，那么现在...她不敢往下想。视频拍摄日期是2018年12月24日，正好是他们分手前一周。那天她还在柏林公寓里准备圣诞晚餐，而顾沉却独自在医院接受这样的宣判。
床头柜上的电子钟显示9:17，距离昨晚那个奇怪的约定已经过去七个小时。顾沉承诺三天后告诉她真相，但前提是先参加完今天的酒会。这个条件本身就很可疑——为什么一定要等酒会结束？这场酒会到底有什么特别？
林夏翻身下床，赤脚踩在冰凉的大理石地面上。宿夜未眠让她太阳穴突突直跳，胃部也隐隐作痛。她拉开窗帘，刺眼的阳光让她眯起眼睛。楼下花园里，园丁正在修剪玫瑰，鲜艳的红让她想起昨晚顾沉嘴角那抹血迹——他转身离开书房时，她分明看到他用手帕擦去了嘴角的一丝鲜红。
一阵敲门声打断了她的思绪。
“林总监，您醒了吗？“陈默的声音从门外传来，比平时多了几分急促，“Giovanni工作室的人到了，带着礼服样品。顾总说需要您尽快确定款式。“
林夏匆忙将旧手机藏进枕头下，手指在路过梳妆台时不小心碰倒了一瓶香水。玻璃瓶落地发出清脆的碎裂声，橙花与雪松的香气瞬间充满整个房间——这是顾沉五年前送她的那款，昨天她特意喷了一点，没想到他还留着同款。
“进来吧。“她声音沙哑地说，弯腰收拾玻璃碎片时，指尖被划出一道小口子。
三个穿着黑色制服的女人推着移动衣架进入卧室，衣架上挂着三条晚礼服——深蓝丝绒的优雅，墨绿真丝的高贵，酒红蕾丝的性感，全都是她的风格和尺码。为首的女士约莫四十岁，金丝眼镜后的眼睛锐利地扫过林夏的身形。
“林女士，我是Giovanni的首席版师玛丽亚。“她的英语带着浓重的意大利口音，“顾先生提供了您详细的尺寸数据和风格偏好，但我们还是需要现场确认几个细节。“
林夏惊讶地挑眉。顾沉什么时候有了她的尺寸数据？而且这些款式...她抚过深蓝色礼服的腰线，记忆突然闪回五年前在柏林的小公寓里，她指着杂志上一款类似的设计对顾沉说：“等我能接到高级项目，一定要穿这样的裙子去领奖。“
他居然还记得这种小事？
“顾沉人呢？“她假装随意地问道，同时配合玛丽亚的测量抬起手臂。
“顾总一早就去公司了。“陈默站在门口，目光刻意避开床上凌乱的被褥，“周氏地产的人提前到了，需要重新讨论合作协议。“他递过一个精致的药盒，“顾总让我转告您，今晚七点准时出发，还有...记得吃胃药。“
林夏接过药盒，这是她惯用的日本品牌胃药，市面上很难买到。她抬头想问什么，却发现陈默已经退出了房间。
接下来的三小时像一场精心编排的时装秀。玛丽亚和她的助手们为林夏试穿了每一套礼服，现场调整了腰线和肩部的细节，甚至根据她的肤色微调了裙摆的蓝色色调。当林夏最终选定那件深蓝色露背礼服时，玛丽亚露出了满意的笑容。
“顾先生果然了解您的品味。“她在记事本上写着什么，“他说您百分之八十会选这款，但为了保险还是准备了其他选择。“
林夏的心跳漏了一拍：“他还说了什么？“
“说您穿蓝色最美。“玛丽亚头也不抬地回答，“就像...他原话是'就像柏林七月的晴空'。“
这句话像一把钝刀刺入林夏胸口。2017年7月，他们在柏林第一次约会，那天天空就是这种澄澈的蓝。她转身面对全身镜，不让玛丽亚看到自己瞬间泛红的眼眶。
中午十二点半，化妆师和发型师准时到达。林夏像个洋娃娃一样被按在梳妆台前，任由他们在自己脸上施展魔法。化妆师用的全是她惯用的品牌，连眼影色号都分毫不差；发型师则根据礼服款式设计了一款半扎的慵懒卷发——正是她最近在社交媒体上点赞过的发型。
“这也是顾沉安排的？“她忍不住问道。
发型师笑着点头：“顾总助理发来了十几张参考图，要求我们务必还原您最喜欢的样子。“
林夏咬住下唇不再说话。这种被全方位了解的感觉既甜蜜又可怕。顾沉记得她所有的喜好和习惯，却选择在五年前无声无息地消失。现在他又想通过这种细节操控重新进入她的生活吗？
下午四点，一切准备就绪。林夏站在落地镜前，几乎认不出镜中的女人。深蓝色礼服勾勒出她优雅的曲线，露背设计展现着恰到好处的性感；妆容精致却不浓艳，突出了她那双总是被顾沉称为“会说话“的眼睛；发型松散浪漫，几缕卷发垂在颈间，平添几分慵懒风情。
只有她自己知道，这副光鲜外表下藏着怎样的忐忑与不安。
黑色迈巴赫准时在六点五十分停在了别墅门前。林夏踩着Jimmy Choo的新款高跟鞋缓步下楼，每走一步都感觉心跳加速。当她看到站在车旁的顾沉时，呼吸几乎停滞。
他今天穿了藏蓝色三件套，银灰色领带，袖扣是......
“星云系列。“林夏脱口而出，随即懊恼自己的失态。
顾沉抬头，目光在她身上停留了足足五秒才开口：“你记得。“这不是疑问句。他手指无意识地抚过那对镶嵌着蓝宝石的袖扣，“我一直在等合适的机会再次戴上它们。“
林夏避开他炽热的目光，径直走向车子。顾沉为她打开车门，在她弯腰入座时，一只手绅士地护在她头顶。这个动作让她闻到了他身上的龙涎香——还是五年前那款，混合着一丝若有若无的药味。
车内空间狭小而私密。顾沉打开平板电脑查看文件，屏幕的蓝光映在他棱角分明的侧脸上，勾勒出一道冷硬的轮廓。林夏假装对窗外景色感兴趣，余光却忍不住打量他：比五年前更瘦了，眼下有淡淡的青黑，右手无名指上戴着一枚素圈婚戒——那是契约里没要求的细节。
“酒会流程。“顾沉突然开口，递给她一份电子文件，“周氏地产的人会出席，还有几位潜在客户。你需要配合我演好恩爱夫妻的戏码。“
林夏扫了一眼文件：“'顾氏科技与雾野设计战略合作启动仪式'？“她皱眉，“我怎么不知道这个环节？“
“临时加的。“顾沉的声音平静，“给你三个项目造势。“
林夏正想反驳，车子已经停在了柏林酒店门前。侍者拉开门的瞬间，水晶厅内的嘈杂声浪扑面而来。顾沉先一步下车，然后转身向她伸出手。
“记住，“他倾身在她耳边低语，温热的呼吸拂过她敏感的耳垂，“今晚我们是恩爱夫妻。“
林夏犹豫片刻，还是将手搭上他的臂弯。顾沉的肌肉瞬间绷紧，隔着高级西装面料，她能感受到他灼热的体温和不寻常的脉搏频率。
“顾总！真是稀客。“一位满头银发的企业家迎上来，目光好奇地打量着林夏，“这位美丽的女士是？“
“我太太，林夏。“顾沉的声音不大不小，刚好让周围几桌人都能听见，“雾野设计的创始人，顾氏新总部就是她的手笔。“
几位商界人士惊讶地交换眼神。林夏的手指在顾沉臂弯里微微发抖——她没想到他会如此公开地介绍她的职业身份，更没想到他记得她公司的名字。
“顾太太也是设计师？“银发企业家眼睛一亮，“我最近正想重新装修别墅...“
林夏正要回答，一个熟悉的女声插了进来：“李董，您可能不知道，顾太太最近可是设计圈的红人。“周媛踩着十厘米的Jimmy Choo走来，酒红色鱼尾裙包裹着曼妙身材，“连着拿下顾氏三个大项目呢。“
那语调中的暗示不言而喻。林夏感到血液冲上头顶，她松开顾沉的手臂，向前半步：“周小姐是哪个行业的？这么关心我们设计圈的事。“
“周氏地产，市场部总监。“周媛晃着香槟杯，鲜红的指甲在水晶杯上轻叩，“我们选设计师最看重真才实学，而不是...“她意味深长地看了眼顾沉，“某些特殊关系。“
林夏的指甲陷入掌心。五年来，她靠实力在设计界打拼，最痛恨的就是被人质疑专业性。就在她准备反击时，一只温热的大手突然搂住她的腰。顾沉将她往怀里一带，声音冷得像冰：
“我太太的作品在柏林设计周拿过金奖，在座哪位有同等成就？“他环视四周，目光最后落在周媛身上，“周总监，评价专业人士前，建议先看看自己公司的设计部是什么水平。“
周围瞬间安静。林夏僵在顾沉怀里，他的手掌紧贴她后腰，热度几乎灼伤皮肤。她能闻到他身上熟悉的龙涎香，混合着一丝若有若无的药味。
周媛脸色变了几变，最终挤出一个笑：“开个玩笑而已。顾总这么护短，看来新婚燕尔啊。“
“三年了。“顾沉面不改色，“我们喜欢低调。“
林夏差点被自己的口水呛到。三年？这谎扯得也太大了。她偷偷掐了下顾沉的后腰，却只摸到坚硬的肌肉和突出的脊椎骨——他比五年前瘦太多了。
接下来的两小时像一场精心编排的戏剧。顾沉带着她周旋于商界名流之间，每次介绍都说“我太太，著名设计师林夏“，然后恰到好处地退后一步，让她展示专业见解。林夏惊讶地发现，顾沉对她的设计理念了解得如此透彻，甚至能补充她忘记提到的细节。
“您这个商业综合体的中庭设计很有创意，“一位地产大亨对林夏说，“特别是光影变化的部分。“
“那要感谢我先生，“林夏不假思索地回答，随即被自己的话吓了一跳，“他...对建筑采光有独到见解。“
顾沉的手在她腰间轻轻一捏，像是奖励。这种默契让林夏心跳加速，仿佛回到了他们在柏林一起熬夜赶设计的日子。
“我去下洗手间。“一小时后，林夏低声对顾沉说。他的手臂终于松开，皮肤接触的地方顿时一阵凉意。
洗手间里，林夏用冷水拍打发烫的脸颊。镜子里的女人眼波流转，唇角不自觉地上扬——她居然在享受这场戏？这太危险了。她必须记住，这一切都是契约，都是表演。顾沉五年前离开时连一句解释都没有，现在又有什么资格干涉她的生活？
走廊拐角处传来熟悉的嗓音。林夏放轻脚步，看见顾沉和陈默站在露台上，背对着大厅。夜风吹动顾沉的衣领，露出后颈一道手术疤痕——那是五年前没有的。
“......医生怎么说？“顾沉的声音紧绷。
“还是建议尽快手术。“陈默递过一个药瓶，“但成功率只有40%。周家那边已经在打听您的健康状况，周董昨天直接问顾老先生...“
顾沉拧开药瓶吞下一片：“别让林夏知道。“
“可是如果手术......“
“按原计划。“顾沉打断他，声音低沉而决绝，“三个月后一切结束。如果手术失败，信托基金会确保她得到顾氏新总部项目的全额设计费。“
林夏的心猛地沉了下去。虽然理智告诉她这不过是契约的正常终止，但顾沉语气中的决绝还是像刀一样扎进胸口。她悄悄退回大厅，没看见顾沉望向她背影时眼中的痛楚和不舍。
回程车上，两人各怀心事。林夏盯着窗外飞逝的灯光，突然开口：“为什么要撒谎说我们结婚三年？“
顾沉的手指在膝盖上轻轻敲击：“如果说是新婚，会有太多人打听婚礼细节，增加穿帮风险。“
“你想得真周到。“林夏干笑一声，心里某个角落却隐隐作痛。
沉默再次降临。直到车停在别墅门前，顾沉才突然问道：“你和那个徐医生，认识多久了？“
林夏愣住：“徐医生？你说徐修远？他是我邻居，搬来才两个月。“
“他看你的眼神不像邻居。“顾沉的声音里有一丝林夏无法解读的情绪。
“你调查我？“林夏猛地转身，“顾沉，协议第三条写得清清楚楚：不干涉彼此私生活！“
“只是基本背景调查。“顾沉下车，重重关上车门，“契约期间，我不希望有任何负面新闻影响公司股价。“
林夏气得浑身发抖。她冲进别墅，直奔二楼卧室，却发现门锁坏了——准确地说，锁芯被人拆了。
“顾！沉！“她咆哮着冲向书房，却在半路突然头晕目眩。眼前一黑，她踉跄着扶住墙壁，冷汗瞬间浸透后背。
一双有力的手臂接住了她下坠的身体。顾沉的手贴上她的额头：“你在发烧。“
林夏想推开他，却浑身无力。模糊中，她感觉自己被抱起，轻轻放在床上。顾沉的声音忽远忽近：“...体温39度2...徐修远电话多少？“
“不要他...“林夏迷迷糊糊地说，“药在浴室...左边柜子...“
有人喂她吃了药，冰凉的毛巾敷在额头上。半梦半醒间，一只熟悉的手轻抚她的脸颊，就像五年前她每次生病时那样。
“蜂蜜水......“她嘟囔着。
“加两片柠檬。“一个声音自然而然地接道。
林夏猛然睁眼。顾沉坐在床边，手里端着杯子，表情像是刚说了什么不该说的话。
“你还记得。“这不是疑问句。
顾沉沉默地扶她坐起，把杯子递到她唇边。蜂蜜水的温度刚好，柠檬片浮在水面，就像过去无数个日夜。林夏小口啜饮，注意到顾沉右手无名指上戴着一枚素圈婚戒——那是契约里没要求的细节。
门铃突然响起。顾沉皱眉起身，片刻后，林夏听见楼下传来徐修远的声音：“小林说发烧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