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易氏掌权、红尘出逃的那阵子里,整个云山的势力范围内风声鹤唳。势单力薄的吕双隐匿了数十月之后,终于被找到了。
(一)
“干什么!放开我!”在几个黑衣大汉的制衡下,她被带到了王妃面前。在书房赏玩古画的易氏听见声响,嘴角扯出一抹笑。
身边的侍女默默低下了头:自求多福吧吕大人。
“本宫都不知道何处的风景如此之好,才惹得吕大人放浪形骸,一走就是好几个月。”她细眉微蹙,款款侧身。细长的手臂摩挲着五彩琉璃镂金镯,发出清脆的声响,衬得整间屋子宛如深海,平静得骇人。
我不想再为你奔走了!这些年我做尽了杀戮,尝尽了生离死别,每日都活在恐惧中。世上的人都厌我、怕我、憎恶我,只有世子留我一线生机。我现在只想过平静的生活。
但是这些话却不能说。吕双被重重按在地上不得动弹,脑子却快速思考着。
“回娘娘的话,属下...属下没有办好差事,害的两个兄弟丢了命,最后也没保住名册。属下实在没脸见娘娘。求娘娘饶命。”
“没脸见本宫,于是偷偷溜号了?”易氏走上前,挑眉问话。吕双得了台阶就下,干脆就磕头承认了。
“哈哈哈,你跟着本宫这么多年,撒谎的本事毫无长进。”猩红的指甲缓缓抬起吕双的下巴,“溜了还不忘顺走本宫最爱的簪子,这是特意留给君儿未来王妃的,你也敢?”
她怎么知道簪子的事情!她要拿我怎么办?为了一支簪子杀了我吗?不对,若有此意,她早动手了,那么就是,留我还有用.......“娘娘饶命,求娘娘给属下一个将功折罪的机会!”
王妃的爱犬摇着尾巴、踏着清脆的铃音来了。
“嗯,狗蛋真乖,很聪明。”她无意再为难吕双了,眼下无人可用,她又聪明到无需多言便会给自己找到缰绳。
易氏抱起爱犬狗蛋,优雅起身:“本宫要去处理别的事了,你的差事在桌上。明年好些番邦要去贺寿,人多眼杂是动手的好时机。”
曾有下人告诉她,君儿在去金陵前,数次召见过吕双。刚踏出房门半步,她似乎又猜到了什么。君儿,做母亲的真是猜不透你的心思。她轻轻叹了一口气。
“本宫不管君儿对你说了什么,你是本宫的人,你最好清楚这一点。”甩下一道凌厉的眼神,她快步离开书房。
(二)
吕双花了好几日时间,才读透了《七煞归魂阵》——放在书桌上的百罗国招魂古籍。
传闻数百年前,百罗建国之始,因战乱而死伤无数,伤心欲绝的未亡人想到了以血养魂,于是举行了“三煞、五煞、七煞”的祭祀仪式,有特定的符咒称为“煞咒,祭品则称为“煞极”。
所谓三煞即三种家畜:鸡、鸭、鹅;五煞即五个献祭者;七煞即七种“神兽”:麒麟、凤凰、甲骨、饕餮、穷奇和百罗国传说中的护国神兽——狼神与羊仙。
这本古籍记载:只要杂午夜至阴之时、在祭台上摆出三、五、七等“煞极”,就可能引动幽魂,以血滋补之。
“老妖婆又想干嘛?这么没谱的事情能招来谁的魂?”看书看得昏昏欲睡的吕双,想到这层才灵光一闪——萧皇后!
她不禁冒出冷汗。
祭场摆在金陵,想必就是为了取平国的小命!可她偏偏又是皇后复生的关键,皇后若是重生,她说不定也能活成;可她若是意外没了,皇后必然重入轮回。
这老巫婆怎么想的?心里想着从前的日子,念着昔日的姐妹,又恨不得让她永世不得翻身?
算了不想这么多了,要活命就听话。
死里逃生数千回的吕双,这次仍旧乖乖听话,可是心境好像有那么点不一样了。
若是有机会的话,一定要去见见世子。三姑不在了,他的身边只有一个姐姐和伍正,一定很孤单吧。
想起这个年纪比她小几年的孩子,她宽慰了许多。这么多年打打杀杀真的累了,是世子每次都给她送药,是世子给了她保命的簪子。将来是哪位女子觅得世子的真心呢?她真想马上看看自己的“弟媳妇”。
收拾好了行李,她辞别王妃易氏,一个人悄悄出发了。
可是第二年,金陵的复杂局势始终未能让她寻得机会。使团进京、琼池中毒、公主受伤、伍正落网、皇帝大寿、东宫大婚......几件事情重重叠叠,把金陵织成一张密不透风的网。四处都是王公贵族的暗卫、巡逻的禁军、站岗的城卫。
好几次,在朱雀大街、在秦淮河、在最热闹的人群中,她马上就能得手了,最终却仍未进展。
只是在长安,她的机会来了。
此时的长安是北方第一大都市,各色人种、各族百姓都源源不断地从自己的家乡来到这里,只为一睹大周的繁华。
较之金陵,这里的守卫又少又懈怠,再加上裴家的势力本就日渐薄弱,刚和北邙打了一仗更是元气大伤。
很好,该有的都没有,鱼龙混杂,方便下手。她心里盘算着一切,刚到长安就把落脚点设在平康坊,静静等待着平国的到来。
(三)
可她怎么也没想到,世子也悄悄来到了长安,并轻易识破她的刀法。
就在她对第四位女子下手后的那一刻,世子轻轻落在了她要翻身逃离的窗口。“好久不见啊双姐。”清脆的少年声就在耳边响起,吕双不可思议地睁大了双眼。双姐,算是少主对她的戏称。
“你身上被母后种下了香,而恰恰,我能闻到。”他翻身下窗,看着地上一命呜呼的美人,可惜地叹了口气,“一看你便是阵法未学透。养魂盗取的是主煞极的阳寿,阵法只需五碗血即可。你把他们都灭了,官府不会放过你的。”
那怎么办?做了官府会通缉,不做王妃会灭口。吕双陷入两难中。被官府追杀尽管可以脱身,依靠王妃,也不一定会高枕无忧。她能在我身上种下香,必定也能将我出卖。
不如投靠世子!吕双眼神一亮,抬头殷切地看向穆图易君。
皎洁的月光将易君的绿瞳照的很好看。他低头笑了笑:“看来你醒悟了。那就让本殿看看你的忠心。解药拿来。”
如此损德行的阵法自然也会伤害主阵人,因此王妃给了吕双一瓶药以修复被阵法磨损的身子。吕双磨磨唧唧地掏了出来。
“母后给你的解药得吃两月才好,”他一把抢过,又从身上递出另一瓶,“我给你的,三日便好。你记住了,她喜欢打架,你最好和她打上一架。但要手下留情,也好让本殿有英雄救美的机会。”
“是。”吕双郑重接过解药,重新投奔了易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