两国的使臣收拾好东西,天不亮就早早候在府外。李洛、雪主和裴麒季红等一行人冒着小雪,一路送到了西城门。过了西城门,丽姬往西,新罗往北,要继续走上十日才会到下一处驿站。她们的国君父亲早已在在信中言明,会派遣一队人马将公主安全送到都城王宫。
李洛和雪主连夜做了些吃的东西让他们路上带着。几人在城门外一处小院里略坐了一会儿,手拉着手说了些话,又交换了彼此最珍爱的东西,才在使官的提醒下,依依不舍地分别。
回城的路上,李洛偷偷喊上了两个脚程快的暗卫--李霩在府里安排的,她住了这么些时间总会看出些端倪。她让他们一路小心跟着两队人马,确保两位公主安全无虞地坐上回王宫的马车,再回到府里做事。
两人前脚刚走,后脚李霩的人马便来到了长安。
(一)
“裴特使,裴夫人,今日怎么走的这么慢?”太阳出来了,外头逐渐暖和。李洛脱下厚重的大氅,朝后喊着裴麒季红,“照你们这个走法,到军营怕是都能吃上热乎的晚膳了。”
同行的女眷都忍不住笑了起来。
“今日我见一位老朋友,二叔知道的。”
“都道裴特使简朴避世,常年跟在二哥身边,怎么突然多出来老朋友?”雪主一听也来了兴致,忙问道。
李洛调皮地拱火。“就是说嘛,难不成是红颜知己?”以后少了两个小姐妹玩,只能逗逗裴麒啦。偏偏裴麒又不经逗,一听这说法就着急向季红解释。大家骑马穿梭在早晨熙熙攘攘的人群中,笑开了花。
“小姐谬赞了,在下是红尘知己,而非红颜知己。”红尘身着奇装异服,带着几位同样装扮的人来到李洛面前,“在下游走江湖,百十种变戏法不在话下,不知小姐想不想看?”
这出场方式是你们商量好的吗?红尘怎么会出现在千里之外的长安?他此刻不该在宸王府里办事嘛?李洛带着尴尬的惊讶转身望着裴麒,又望着雪主。没人能一边忍着笑一边告诉她为什么。
“本小姐不想看,你走吧。”李洛又想逗逗红尘了。看你怎么接。
“不,在下知道小姐想看。在下会读心术,小姐这点心思瞒不住。请带路吧。”说着,红尘便在众人的笑声中走到李洛身边,压低声音道,“王爷有令,请公主随属下回府收拾东西,与福宁公主一同回金陵。”
她早料到二哥会担心长安的局势,派人来接她们回去,只是没想到这一天来的这么早。
“知道了,回吧。你用过饭了吗?想必一路上风尘仆仆赶来,还没吃上一口热乎的。正好,大家伙儿一同吃个面吧。”
天不亮就出门,现在已经卯时了,她又饿又落寞,越发没有力气。她想着长安城的面食最为出名,那就现在,赶紧尝一口新鲜正宗的。
“小二,每人来一碗汤面,要你们这儿的招牌。”李洛瞅准了沿街一处热闹的小摊,就爽快下马飞奔入内。身后的几位也陆续来了,牵好缰绳便就近坐下。
“好嘞客官您稍等。这是胡饼,先给您各位垫个肚子。”小二看着桌上放着的一两银子,麻利地收进袖子来,一转身还端了几盘饼子上桌。
“二哥在金陵可好?”雪主见四下无人,便问起李霩的近况。
“回公主的话,王爷一切都好。”看着身边又围上了三个好奇宝宝,红尘干脆多说了几句。李霩很得陛下器重,因其数月内接连办了几个与异族有勾结的大臣;霁月怀有身孕三月了,与驸马也十分和乐;庄王李霆也办了好些差事,不过像是累垮了身子,现下在府里养病;宣王李霙还是和从前一样......吃喝玩乐,不过自从新纳了一位沐夫人后便也收敛了许多,这位夫人也怀了......
趁着红尘给大家八卦的功夫,几碗面也端上来了。
她们五人就索性坐上了一桌吃面。
裴麒小声嘀咕着这怕是不合礼数,李洛就说这是公主的命令,还让红尘继续讲故事不要停,不然这人来人往的,就他们一桌话也不说、闷头吃面,多尴尬。红尘也讲的口干舌燥,便说“食不言寝不语”是王爷的命令。两人就这么命令来命令去,最后李洛还是屈服了。
玩累了,不跟二哥的手下争高低。开吃吧。这么想着,李洛垂头拨面,开始吃起来。
(二)
一点点灰尘落在了她的头上。
落在了她的碗里。
落在了她们的碗里。
“怎么回事!你这摊位这么不干不净的!”一大早心情真是起起落落,李洛的脑海宛如卷起惊涛骇浪,将理智的小船即刻倾翻。她怒气冲冲地将筷子一拍,大声怒吼。
小二着急忙慌地赶出来赔礼道歉;桌上的碗筷逐渐没有规律地震动、摇摆;街上的行人开始驻足、聚集、哄散。有的被落下的瓦片砸中、有的被倒下的酒幡掩盖,有的开始站不稳,有的一见酒楼在剧烈摇晃,便撒腿快跑。
“不好,土地在颤动!大家快往街上跑!往空地上跑!”红尘最快反应过来。
他曾在黄律传来的消息中见识过着这样的景象:土地在颤动,像要开出一条很大的缝隙;横梁断裂、房屋崩塌,一切都在摇晃、波动,没有人站得稳,没有楼宇完好无损。
“快走!不要站在屋檐下!当心头顶!”裴麒紧随其后,将惊慌失措的几人一把拉起往外跑,“周妶!护驾!”周妶轻功好、反应快,在一块木板即将砸中李洛时一掌劈开。
惊魂未定的众人来到了空旷的大街。一边努力得稳定自己的心绪,一边力所能及地救助老弱妇孺。
李洛脚下一个趔趄差点摔倒,就在她撑起身子的那一刻,她仿佛听到了什么声音。一种远在千里的悲鸣和怒吼,夹杂着凄厉的尖叫、狰狞的哭号,穿过层层的厚土与流云,从四面八方侵入她的心与脑。
胸中有一股力量喷薄而出。
她看着慌乱的人群,彻底冷静下来,好像变了一个人。
“传本宫令。”
“裴麒,快马加鞭前往军营,谨防北邙趁机偷袭;”
“周姞,带上本宫信物去衙门,请官差来救助百姓;”
“红尘,骑上快马绕城,务必通知到所有人,前去空旷的地方避祸;”
“季红,找间铺子买药,准备救助伤患。其余......”
话还没说完,她忽而头晕目眩,似失去意识一般,软身倒下。眼前一片漆黑、鼻子里嗅不到一丝动乱扬起的尘屑、厚实的衣裳失去了重量, x变成了没有触感的空气,所有的声音都在慢慢远离......
她只能感受到,他人急促的呼吸和心跳却愈来愈近。
雪主是最先反应过来的,她低声惊呼,旋即快步奔上前拉住李洛,顺势交给周妶:“将玥珑送回府上照看”。同时,她也很快镇静下来吩咐裴麒等人:“一切有本宫坐镇!你们快去!”
四散奔走的马儿被重新牵上了缰绳,各自朝着目的地出发。“驾!”策马扬鞭的声音夹杂在尖叫奔逃的人群中,渐行渐远、此起彼伏。
只有雪主的马留在了原地。
(三)
隐月纱微微吹动着,下人们踩着轻柔的脚步绕过床榻,关上窗户。外头还隐约传来周姞的抱怨:“这天怎么说变就变。好多衣裳还没晒呢。”
李洛躺在床上,睁开眼就看到熟悉的陈设。我不是在街上吗?当时是......听见了什么声音,而后就......就怎么了呢?我何时回来的?身体只是微微疼,脑子有些迷糊,但也不算昏沉,看来只是受到惊吓暂时失去了一瞬间的记忆。
她伸手掀开被褥,起身下床:“周姞?”
听到动静的周妶从暗处现身,周姞也惊奇地赶来,她们异口同声地回话:“殿下您醒了?”
“殿下,太医吩咐先把这碗安神药喝了。”周妶捧起床边一碗汤药递给李洛,并转身让周姞去通知太医和季红等人。周姞细心但是话多,万一殿下问起来,不知何时才能讲到重点。
“太医来看过了?怎么说?我为何突然记不得当时发生的事情了?”李洛爽快地喝下药,便开门见山地问了。
“嗯。殿下睡了一日,索性脉象沉稳有力,气血尚佳,无甚大碍。若是记不清事情倒是非常奇怪,可能是由于惊吓而失去记忆。”周妶服侍李洛重新躺下,“总之您先别多想,让太医再瞧瞧。那两位太医本就是宸王调来跟在军营的,现正在街上为伤患救治。”
“伤者人数多少?衙门可派人去了?裴麒季红呢?”李洛着急地询问。周妶却也不慌不忙、沉静淡然地回:“长安城内房屋倒塌三十六座,均为年久失修危房;伤者百余人,均为轻度擦伤;死者三位,都是老者惊吓而亡。季红和衙门的人在救治伤患,裴麒在军中。”
看来殿下真的忘了。实在怪异。
接住她的那一瞬间,周妶明明感受到她的身体轻如落叶,还散发一股异样的花草香。
那究竟是为什么?周妶摇摇头:实在想不通。
“公主恢复得如何?”季红三步并作两步,着急得推门而入。她原本就在附近诊治伤者,一听到周姞的消息马上赶来了。“不过,有个好消息告诉你。”
就在今日凌晨,她们一伙人里里外外搬运完伤患后,红尘走来交给她一份东西。
虽说裴麒两月前就已经将《海荒八记》残本传回了李霩手里,但是秦澜紫经过长时间考虑,才最终确定了蕴魂草的真实消息。
秦澜紫怀疑,之前的《海荒八记》可能遭到了篡改或者损毁,公主府才一直未找到蕴魂草。他将几本疑似记载蕴魂草的古籍一一翻阅、对比,并根据书中零星的记录,才逐渐拼凑出蕴魂草的样子。
“就是这样的。怪不得我当初什么也找不到。”季红拿出一张简单的画,上面是一株不起眼的小草。不,应该算是一株大草。
根部分成外根和内根。这不像大树那样根叶展开呈现伞状,而是外部的根广泛铺开,牢牢抓住土壤,靠近中心的内部根系则深深扎入地下吸收水分。
茎粗大;叶子往上长,毫不分散展开。
而且没有果实,只有尖端开红色小花传粉,大多在冬季开放,随后开春凋零,化作尘土。
“长得好奇怪,像是......”李洛瞧着这张画,简直不敢相信这是人间的植物。既不能当饭吃,又长得如此丑陋,外形怎么看怎么像一把匕首或一把短剑。
“确实。而且秦澜紫在信中还说,这种植物喜阴湿寒冷,多在乱......乱葬岗和古战场发现。所以宸王的意思是让我和裴麒留在长安,继续抵御北邙以及找寻蕴魂草的下落。”季红收起画像,又给李洛把了把脉,确认一切妥当后才继续说道,“实不相瞒,北邙军已经有小动作了。在昨日地震之后,一小支队伍深夜潜入边境的村庄和集市,多亏了你的提醒,裴麒正好加强巡视,不然救不下这么多无辜百姓。所以,你得赶紧走。”
“季红说的没错。玥珑,今明两日,我们必须走。”雪主快步入内,身后跟着太医和周姞。太医向李洛行礼,便走上前为她把了一脉:“殿下的身体已无大碍。不过受到了惊吓而心绪不宁,很有可能导致记忆暂失的情况。老夫的安神药看来殿下已经喝下了。那今晚和明早再各用一副药即可。”
“多谢太医,请这边来。”周姞一听殿下没什么事了,心里很是高兴,看见两位公主和季红似乎有事要谈,便也识趣地将太医引向偏殿开药方去,自己就顺势守在门口。
“能告诉我为什么吗?为什么这么快就要走?”
如果当初荻哲他们没有来长安,我可能已经随丽姬去云山了;如果当初她们没有在此处办宴席,我也早早打道回府了。这里留下了太多的记忆,却要在北邙来势汹汹时,眼睁睁看着他们将这座城尽数破坏却什么也做不了,我做不到。
“我明白你的心情,大战在即,我们却临阵脱逃,于情于理都是罪人。”雪主坐在床沿边上,握着她的手细细解释,“可是我们手无寸铁,能帮得了长安什么呢?你有兵吗?你有马匹吗?你有粮草吗?你是饱读诗书运筹帷幄、还是久经沙场有勇有谋?真的到了战场,你知道等待你的是什么吗?”
是杀戮,是糟蹋,是拿着你尊贵的身份作践你、利用你,最后还要丢弃你。
你会被保护的很好吗?也许吧。
可那些保护你的人,为什么不能全心投入战斗去保护百姓呢?若是能有机会全身而退,为什么非要往前冲呢?已经有裴麒坐镇前方了,难道还需要你我两位闲散公主去振奋士气吗?
“福宁公主说的也是我心里想说的。殿下,我虽出身昆仑宫,但是公主府对我有恩,我不能把您往火坑里送。如今两位外邦公主已经离开,想必北邙也知道了还有两位大周公主在长安。到时候战火燃起,您想走也走不了了。”季红碰了碰李洛枕边的小木盒,“还记得临走前,公主送您的五彩琉璃镂金环吗?殿下您要带着金环,完好无损得回去。”
“季红,不妨把宸王的安排都说出来吧。让玥珑好好想想。”雪主叹了口气,留下一句话便去继续收拾了。
“王爷安排红尘和周妶留下。我和裴麒也会留在此处听候二叔调遣。两位公主则由暗卫护送至金陵,最晚后日清晨出发。”季红深吸一口气道,“总之现在的长安城里里外外,加起来的兵马总共八万。粮草和军备都已经陆续齐全,老人孩子和伤患都已经送到南郊。洛儿,如今的长安已经是箭在弦上,你真的要留下来面对吗?”
“我.....”李洛不害怕。可是听到自己的身份会给别人带来麻烦,她动摇了。
雪主说的很对。我就算会武功,也帮不上什么忙,我留在这里还要多吃一口饭多费一碗水。我要是有兵马就好了。
兵马......兵马......兵马!
李洛看向床头的精致木盒。那是父王与母亲成亲时先皇陛下钦赐的五彩琉璃镂金环,传闻见之如君临,故十几年母亲从未让其面世。
可也就是自那时起,父王的兵权就被逐步瓦解消散,麾下的众多将士也只能卸甲归田。裴家两个男儿正好跟着东宫,岭南王家的两个孩子先天体弱。朝廷抓不住什么把柄,那只能让父王回家养老了。
若我能暗中广召八方义士,是不是就能解决长安的燃眉之急?
(四)
第二日午后,李洛服完了药,便与雪主上车出了南门。按照宸王的指示,她们此行小心又低调,主仆四人坐了两辆马车,周围八个暗卫装扮成家丁的样子一路护送。
在外人看来,这不过是户半大不小的人家,带着护卫南游而已。
关键时刻“脱逃”,李洛心中确实像是种下了一根刺。可她也明白,此番形势危急、前方吃紧、后方无力,现在最要紧的便是积蓄力量,保全自己。她暗自伤神,又暗自较劲,周姞看了也很不忍心,一直在车上说话逗笑她。
可是她却说,没什么心情笑,便把头一转,在车上眯了一会儿。雪主的车在前方摇摇晃晃前进着又忽然停下,她被一阵急速的刹车惊醒。
“是你。”雪主透过帘子,看见了一位异域打扮的风流少年,身后跟着四位黑衣壮士。“怎么世子殿下是想念大明宫了吗?要带上这么些人与我一同回金陵?”
“从前和两位公主和有些交情,在下承诺此番不会伤害你们。不过,”穆图易君装模作样行了礼,却始终看着后面的马车,“后面的人,我要定了。还请福宁公主回去跟你家二哥报个信。”
“穆图易君你别太过分!”“动手!”
就在刀光剑影之下,吕双打伤了暗卫,穆图易君跃上李洛的马车,转头飞奔而去。
“穆图易君,你是不是有病?”李洛瞥了一眼大大方方坐在马车里的少年,心里无语极了。
“劳公主挂念,身体康健。”易君浅浅一笑,继续端坐着。
“众目睽睽之下拐走当朝公主,你这是想造反吗?”
“怎么不想呢?我天天都在想。”
李洛抽出短刀架在易君脖子上:“就凭这句话,我现在就能杀了你。”
易君也毫不示弱,轻蔑一瞥:“你功夫在我之下,别肖想了。周姞还在车外绑着、雪主也不会追来,没人帮得了你。”
看着李洛沉默了,易君心里更想逗她了:“你不好奇雪主为什么不来吗?因为我给她留了一封信。”
远在数十里之外的雪主拆开信,几个苍劲之字跃然纸上:云山境内有蕴魂草。
“你回长安,你走水路,你走陆路,务必将今日之事和信中消息尽快告知宸王和裴麒。还有,请他们不必担心,易君不会伤害玥珑。你,跟着他们,不管走到云山哪里都要告知金陵和长安。”
“是。”八个暗卫伤了四个,雪主只能吩咐剩下四人赶紧去送信,至于受伤的几位,还是等伤势好些再赶路。“往南二十里有一处驿站,各位随本宫到那儿歇息一日再赶回金陵。”
停了许久的马车缓缓驶动,大家各自领命,朝着不同的方向奔走。
雪主望着天空飘下的星点小雪,还是有些担心李洛。云山,真的有蕴魂草吗?玥珑在那里会受欺负吗?
她忽然想起先生们正在四海云游,上月来信说恰巧相逢在甘州郡,那时一处山脚下的小地方,离云山城非常近。她当即决定到了驿站后,马上致信皇甫焱与嬴河清。
马车朝西飞驰,狂奔在去往云山的大道上。
“你这样三番五次帮我,是为了什么?”李洛收回短刀,又朝驾车的吕双吼道,“会不会驾车!当心把你家宝贝世子磕坏了!”莫名其妙被绑架,动手打不过,动嘴的机会可不得好好宣泄。
吕双撇了撇嘴,马车的速度果然慢下来了。
“好玩儿呗。”易君顿了一会,思考后云淡风轻地回答道,“一人之力搅动大周皇室,这难道不爽吗?我就是个闲的没事儿的小王子,玩玩而已你还要管我?”
“行啊,你长本事了。从前没看出你这么能耐。那你玩你的,我回去了。”说完,李洛就要下车,易君竟只是瞥一眼笑笑,丝毫不阻拦。
“你走吧,第一呢,此处荒郊野岭无人问津;第二呢,蕴魂草只有云山有。你看着办。”
“你到底想要什么?以你的聪明才智,想必也知道蕴魂草对我很重要。”来回扯皮,李洛也有些不耐烦,她坐回马车,开门见山地问道:“我能给的金银财宝我都可以给你,我做事向来坦荡不会白拿别人东西。”
“好。我要一壶酒。等你十八岁那一日,取你的眼泪和鲜血混合入酒坛,只需密封三日,便可酿造而成。”
“你真的有病吧!穆图易君?!”里落实在忍无可忍。
“我们云山的高人给我算过命。说我吃喝不愁、身份尊贵,但就是缺心眼,只需要找大周最尊贵的公主取来她的眼泪和鲜血酿成酒,我就可以拥有无上的智慧。”说完易君还看了李洛一眼。
“从前我只是对你比较感兴趣,我就想着大周人杰地灵,怎么生出这么个寡淡忧愁的小女子。不过后来你当了平国公主之后,我就知道我要帮你了。怎么样,这笔买卖划算的吧?”
看着李洛陷入沉思,易君知道自己的胡诌又见成效了。什么无上智慧、血泪酿酒,他听高人说了都连翻白眼、一个字不信,可居然骗过了李洛。
看来让吕双去偷听是对的。她真的很需要蕴魂草,这么容易就骗来云山了。
“行。我可以跟去云山,你的要求我也都答应。可是我的时间不多,最晚明年冬,我要得到蕴魂草。不然,你等着岭南王军踏平云山吧。”李洛瞪眼瞧着他,认真而严肃。
易君笑着点点头,就此达成了默契。
(五)
在一个寒冷的、飘雪的午夜,营帐里觥筹交错、嬉笑遍地。明明暗暗的蜡烛闪烁间,买醉的人们很快昏睡过去,不断响起鼾声。
随即是拔刀声、呼喊声、尖叫声、怒骂声。
杜七娘浑身是血、身上浇满了酒,踉跄着步子出来了。她衣衫凌乱,头发散乱不堪,再也不复往日长安名妓的风姿。
“姐姐给你报仇了。”她拎起酒壶就往嘴里灌,随即一手摔酒,一手点烛,将北邙大帐烧了个干干净净。
“妖女!妖女!”肥头大耳的络腮胡们扭着身体爬出营帐,在下人们还没来得及赶来灭火时,就带着一肚子油水归西了。
那年冬至,杜七娘忍辱偷生、潜入敌营为妹妹报仇雪恨的故事传遍了长安。听闻守将沉溺美色、耽误军机还丢了性命,北邙首领怒不可遏,直接派小儿子空降北山关外,统领十五万大军。
在断断续续的余震间,大周与北邙各自占据有利地形,点燃了长达三年的烽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