半月后,雪主在宫门口下了马车、整理衣裳,走进新的太极殿的时候,李洛和易君也来到了云山城的王府。
与其说王府,不如说是王宫。侍卫奴仆们恭敬地候在宫门两边,一条宽阔粗犷的白玉石路通往玄武殿。李洛和周姞便是一身胡人打扮坐在易君的马车中,与另一辆车里的两位师父,缓缓驶进了云山城的心脏。
(一)
宫内的景象与金陵的皇宫大不相同。若说大明宫庄严肃穆,那么云山的王宫就是威严又浮华。这里不愧是西北要塞、数国交界,来来往往的商队为此处注入了数不尽的繁华与热闹。只是这宫殿里透着一股数不清的冷漠威压。
李洛掀开车帘,看着沿路低眉顺眼的人们、两边齐整灰暗的宫墙、前方绿瓦灰墙的玄武殿,总觉得心里有什么东西被紧紧压着,喘不过气来。
“玄武殿前一棵树也没有。”李洛放下帘子,索然无味地说。她想念含元殿的那一排粗壮茂密的大树了。
“西北十三郡地貌复杂,气候不一。比如云山郡就很干燥,只有低矮草木,养不活树的。”易君扭头看着她,“你要是喜欢,我的宫殿里你可以种。不过你现在是本世子在外捡来的野丫头,要求这么多不合适。”
说完,他低头笑了笑,用一种近乎戏虐的口吻,指着朴素的李洛说道:“还请平国公主多注意仪态,别端着公主架子,在我母妃面前会露馅的。”
“多谢您提醒,不过我还是那句话,两年之内我得不到蕴魂草,你等着我父王踏平云山吧。”李洛耷拉着脸色,不耐烦的说道,“这一路上我每天都在怀疑你是不是诓我。云山那么干燥树都种不活,哪里来的蕴魂草?还有,你一路大摇大摆进宫,现在又不去玄武殿见你大哥,你这是什么路数?”
刚才,李洛明显感觉马车转了个弯,避开了玄武殿,驶向东北角。
“大哥?什么大哥?”易君有些发懵。大哥不是被幽静在城外吗?旋即他反应过来,“啊,穆图程锦,此事已经了了。父王母后重掌云山,他被幽禁了。”
外界传了许久的大公子夺权篡政,已经尘埃落定了?所以易君才这么大大方方地进宫的吗?真的是云山重新回归平静了吗?那他为何不进玄武殿见见他父王母妃?李洛仍旧非常疑惑,不过更是谨慎了些。这是人家的地盘,她的处境非常微妙。
“世子殿下,到了。”吕双束马,停在一处宫殿前。李洛掀开帘子,见两位师父已经陆续下车,赞叹这宫殿的景致。
李洛顺着他们看去,只见殿墙低矮,被一些灌木掩盖。一条小道铺上木板,从门口连到里头,约有百步长。这些木踏板经过长时间的冲刷,早已褪去木质原色,变得斑驳不堪、枯黄泛白。小路两边挖了池塘,空地种了些花草,仔细闻闻还有些清新淡雅的香味。
这么一看,易君还挺朴实,这景象倒是和公主府很像,公主府的前庭,也有湖、有花、有草。自己小的时候经常和季红、扶笙、挽琴她们在草地上玩。季红还喜欢在那里种些东西,好像是草药什么的,有些活了,有些枯了。后来季红嫁出去,母亲就亲自打理那儿了。
想到这儿,李洛有些想家:拿到蕴魂草就赶紧回家。
“世子殿下,奴在此恭候多时,请殿下稍作梳洗,王妃娘娘请您一个时辰后前往玄文殿用晚膳。”一位打扮体面的女婢顺着小路迎来。
“好。吕双,带上何清与傅焱两位先生去客房休息,让周姞随侍。切勿怠慢。”易君看着吕双带上两位先生和周姞进去了,便对那位女婢说道,“君奴,这是罗礼,本世子归途中捡来的,以后她就在君书阁了,你换到君临殿伺候。”
按照云山的规矩,王子王女都住在宫中,名下有一位大宫奴、若干小奴;同时也可在宫内要一块地作为居所。前殿称为临殿,以名字命之,就如君临殿、锦临殿等,主要用于宴客、接令等仪式;而后院称为书阁,包括书房、寝殿、厨房等,主要用于生活。
从后院调到前院,看似风光了些,实则君奴心里有些憋屈。
“是。”但她脸上仍然挂着微笑,眼角的余光忍不住打量这位捡来的小女孩:衣着简朴、绾发清爽干练、身子瘦小单薄却挺拔有力,看着不像是吃不饱饭要被世子捡回家的样子。
李洛瞧着她谄媚谦卑又犀利的眼神,倒也丝毫不惧,大方地回了个礼,算是正式打过交道了。最快数月,最迟一年,她要隐忍地生活在这里,那最好要认全这里的人、学会这里的生存法则。
“下去准备些饭菜,送到书房来。本世子先去沐浴。罗礼,你去书房等着吧,里面的书册你都可以看。以后慢慢教你识字。”
谁要你教啊!好像你认得很多字似的。“是。”李洛学着君奴的样子又行了个礼。堂堂大周公主天天给你行礼,也不知你这命格受的住么?我再忍忍、再忍忍。李洛面上恭敬,心里却暗暗翻白眼。
易君笑了一声,大步流星地往里去了。
(二)
君奴带着李洛四处走了一圈,半个时辰就把前后院逛完了。她回到君临殿,指着不远处厨房上的小阁楼说:“那便是罗姑娘的居所。”
一路上她还细细讲了穆图易君的所有喜好,比如:他喜欢藏青、墨绿、银灰的衣服,觉得低调奢华有内涵;他喜欢细腻、精巧的吃食,不喜欢酸涩、苦辣的味道;他喜欢住在温暖又干净的地方,不喜欢长途跋涉,所以去哪儿都会骑马、坐车......
当然,做奴婢该有的规矩,她也一并让李洛早早知晓了:后院的所有房间每日打扫;一日三餐都要新鲜的、准时的;穿的、用的所有物品要每隔三日整理、清洗、晾晒;不同场合穿不同的衣物首饰,绝不能弄错......听的李洛脑袋发懵。
“总之便是这些了,今后书阁的一切事情,有劳罗姑娘了。”君奴脸上挂着一丝微笑,行了礼便向君临殿中去了。
“怎么样啊罗姑娘,一切都还顺利么?”安顿好两位师父的吕双,一个飞身、上跃,几步就来到李洛身边,似笑非笑地“嘲讽”着。李洛知道她并非善茬,也并不回答,点了个头径直往书房去了,留下自讨没趣的吕双在树下咕哝着。
(三)
“爷要吃这个。”易君望着满桌子的菜,又看着忙里忙外收拾东西、毫不在意他的李洛,故意提高音量、扬着眉毛叫道。
“自己夹。”李洛回头望了一眼,手里继续翻看、整理着散落的书卷。房中来来往往的女婢都顿下了脚步,又面面相觑、继续心照不宣地走进走出。
“爷要吃这个!”易君来劲了,声音又高了一度,吓得倒茶水的宫女差点摔杯。
“自己不会夹啊!”李洛也回头吼。她深吸一口气、怒目圆睁,一时间余音绕梁、环屋寂静。
“蕴~魂~草~”易君张大了嘴却不发出一点声音,脸上摆出夸张又欠揍的表情,无声地警告她。
等李洛再次深吸一口气、忍着不耐烦的怒火给他夹菜时,吕双进来了:“王妃她......带着王爷来了。还有一柱香到。请世子早做准备。”
易君举起酒杯的手顿在半空中,李洛也不禁端肃起来。
“知道了。”易君放下酒杯,吐了一口气,“我有一件墨绿束领袍,领口和腰带镶了两颗金珠,吕双你认识的,去拿来吧,两位先生也请来。”
“是。”吕双领命下去了。
“那件衣裳有什么特别的吗?”李洛扒拉了两口东西,边吃边问。
“到时候你就知道了。”易君也学着她扒拉两口吃食,又吩咐小厨房做了些父王母后喜欢的菜式。两人就这么互相看不顺眼又只能呆在一块、沉默地吃着各自的菜。
一炷香过后,李洛低眉顺眼地站在易君身后。那一桌子丰盛的菜肴和易君风流豪迈的着装仪态尽数收入李洛眼底。
这小世子有点意思,见父母还要打扮地花里胡哨,像是一只开屏的孔雀。李洛心里想着,思绪又回到金陵。她只在城南的御林园见过这种花枝招展的动物,此刻却仿佛就在眼前。
明亮的书房里传来一阵阵清脆悦耳的声音。银丝钩扯着金珠、玉环,一声一声敲打在镂金的桌镯子里。屋内烛火摇曳、幻彩流光,满头的珠翠、步摇在此旷世珍宝面前也显得暗淡无比。
五彩琉璃镂金镯!不是说先皇赐予的吗!为何会在云山王妃这里!
李洛面色平静地打量着眼前的这位佳人:而立之年出头、皮肤白皙、身材高挑、神态凛冽,细腰盈盈一握、褐发浓浓密卷,浑身上下都飘散着瑰旻香--那是吕双顺手点上给她闻过的,她说王妃来了,必须点些熏熏屋子,尽管易君不怎么喜欢这味道。
相比之下,易君的父亲--云山王,看上去有些憔悴了。他坐在轮椅上,嘴巴说不了几句话,几乎都在哼哼;眼神有些涣散,身体还微微发抖。传闻云山穆图乃世家大族,族中不论男女皆文武双全、睿智、贤达,这么一看,老王爷真是垂垂老矣,再不复传闻中那般光鲜。
李洛这么心想着,规矩却未曾落下。等易君问候过后,她也照着其他婢女的样子向她们夫妇行礼。一家三口寒暄过后便开始坐下用餐,王妃很快便注意到了这位小姑娘。
“本宫听君奴说,你在外面捡了一个丫头回来?”王妃单刀直入地问起易君,又不等易君回答,转向李洛问到,“罗礼,你家住何处?父母做什么营生?怎么遇上世子的?仔细说来听听。”
朱唇微启,看似温柔妩媚的女人,骨子里却释放出一种不容置疑、只能服从的强权的信息。温柔的女人很多,妩媚的女人也很多,他们就像江氏和苏氏一样,规律地、广泛地分布在皇亲国戚和世家大族中间。
而两者兼有之又气质强硬、威严、冷冽的女人,大概就她一个吧。
趁着他们吃东西的间隙,李洛脑海中飞速编排着回话,很快就想到了一套说辞。“回娘娘的话,奴家是金陵铁匠铺的,后来家中遭灾,和爹娘走散了,这才被好心的世子捡了回来。”
“金陵,铁匠铺,失散。”王妃捏着酒杯,来来回回慢悠悠地转着,似乎在努力想着什么。“这阵子本宫时常梦到一位故人,她也是铁匠铺出身的。”
她的声音越说越小,仿佛陷入了悲伤的回忆的漩涡。灌了自己一口酒后,她咕哝起来,毫不在意身边的儿子和丈夫,以及在一旁低眉顺眼、暗听消息的小女婢。“算算日子也快到五千日了,这天下,又要不太平咯。”
易君低头喝着酒,像是想通了什么似的,秀出一个灿烂的笑:“天下不太平,关我云山什么事。外头巨浪滔天,我云山就偏生要潇洒快活。君儿只要做一个太平舒服的小世子就好了。”
久未归家的儿子向爹娘撒娇,寻常人家总会溺爱几分,但王妃却察觉出了不一样的意思:外边怎么样我不管,云山不能乱,更不能任由你捣乱,而且我,将是云山未来的王。
于是,她嘴角扯出一抹笑,借着话说:“可是天下之势波云诡谲,云山哪做得了世外桃源呢?”
这话在易君听来就是:老娘我偏要搞事,你又能怎么样?易君故技重施,撬动全身上下的骨骼肌肉,向王爷摆出撒娇卖萌的小儿子姿态:“我不管,反正天塌下来有我父王顶着。父王母后,咱们不说这个了,儿子给您讲讲在金陵的趣事好不好?我跟你们说,金陵真是人杰地灵,这两位便是我结识的教书先生......”
总算生硬地扯开天下乱不乱、云山稳不稳的话题了,易君的卖弄果然有些效果。在越说越轻松的气氛下,他也顺势介绍了“傅焱”和“何清”,算是也将他们的身份过了明路。
学识渊博又能言善辩的两位先生很快获得了王妃的青睐。
李洛也没闲着,为了演好婢女的角色,她可没少吃苦头。一边被易君大庭广众之下嘲笑“笨手笨脚,不会做事”,一边也要忍着怒火端茶、倒水、夹菜。好几次易君挑衅地朝她笑、王妃看戏似的瞥一眼她、老王爷不经意间打量她,她都装作低眉顺眼、诚惶诚恐地应付过去了。
一番闲聊之后,大家开始喝酒夹菜吃饭,有一句没一句地闲扯着,很快便没什么说了。李洛心想这母子俩可真有意思,两年没见了吃顿饭,聊的这么干巴巴的。两位师父也各怀心事:城里四处都是暗哨,宫里又布满玄机,看来云山也并非外界所言的那样平安和乐。受命留在此处真是凶险万分,今后还需得小心行事,一切以公主的安危为重。
五个人在仅存的一丝热闹中结束了晚餐。王妃意味深长地看了看易君,又望了一眼他带回来的陌生男人和女婢,不动声色地叹了口气,简单寒暄后便起身走了。
易君也并未留她,只是规矩得行礼恭送,便也回了桌子上闷头吃饭。宽阔的桌上堆满了吃食,三个男人各怀心事地拨弄着饭菜,消弭着无尽的夜。
(四)
就这样简简单单、稀里糊涂地过了一阵子,就到中原的腊月了。云山这里好像没有过年的习俗,因此宫外的街上也都是快步赶路的百姓和慵懒叫卖的小贩。李洛这段时间一边小心留意着裴麒新安排的探子,一边也速速熟悉了这座城。她总是趁着易君让她出门办事的时候,偷偷摸清楚各大街坊,就在腊月前,她终于找到了叔父和他们家经营的酒馆。
前些年易氏清洗云山上下,叔父一家暂时断了和金陵的来往。如今风头已过,叔父一家又开了间相仿的酒馆,只是不再轻易传递消息了。
原本李洛还发愁怎么在易君眼皮子底下联系到亲人,结果腊月十二那一日,上天便掉下了一个馅饼--一位老妇人。
她和周姞像往常一样受命出宫采买,安安分分地走在宫外的大街上,时不时进店里挑些东西。就在那卖布料的店里,她遇见了身份低下、被赶出店家的“羊女”。据当地百姓说这曾是个放羊为生的女人,后来家里的羊得了疫病全没了,她年纪大又无处可去,只能守在乱葬岗,每月领官府发的一点钱过活。
羊女被店家拿着棍子挑开、处处后退的时候,正好撞上了李洛,周围看戏的人都发出嫌弃的声音。李洛扶了她一把,两三句便问清楚了事情的来龙去脉,便自作主张给她钱买了一身布料做衣服。店家嫌晦气,仍是再三拒绝,气得李洛索性拉着羊女走了。
泠冽的风在她们三人耳边呼啸而过,碎发和衣角在风中摇摆,伴着李洛急促沉重的呼吸随风飘去。羊女在冷风里干咳了几声。
“姑娘,多谢姑娘大义。不过我是个老太婆了,又如此贫贱低微,想来也不配穿这么好的衣裳。”她拉住李洛。放慢了脚步,又默默低头看着自己身上的破旧棉衣不由得叹气,“算了,算了。这钱不如就请姑娘吃碗酒罢,正好我认识一处掌柜,酒香人也美,就是这家。”
她缓慢地移动,拉着李洛在一家酒馆面前停了下来--只不过抛头露面的不是李洛的叔父,也不是人美贤惠的叔母,而是日渐稳重成熟的堂哥纳南琨。
“客官您......您”纳南琨看见进店的几个人,腿、手、脸和心便同时顿住了。他呆呆地站在那里,脸上闪过惊讶、警觉、惶恐,才在三步之后恢复了平日里的稳重。
“里面请,客官吃点什么?”他熟练地擦桌,就像招待平常的客人一样。
“这位姑娘救了我,我想请姑娘喝点儿好的。”羊女从破袄子的口袋里掏出三文钱,想想还是不够,又从里衣中摸出两文钱,一并交给纳南琨:“掌柜的,这是我所有的余钱了,请您上些新鲜甜酒,小姑娘家都爱喝的。”
“掌柜的,还是我来请大娘吃些东西吧。她年纪大了攒些钱本就不容易。”李洛走上前去,手往腰间的荷包摸索着,无意又巧妙地露出一把匕首--那是他早些年送与她练武用的。
“此处人多,我扶您往里头坐吧老婆婆。”周姞也是个贴心有眼力的,带上羊女就往里头的独间去了。李洛笑了,爽快付了钱,又叫纳南琨去买几匹厚实的料子给羊女做新衣。
一切都安排的挑不出刺,就像是路边随手帮助了一位老妇人、并顺路请她吃些热乎饭菜那样简单、自然。
酒足饭饱之后,李洛已在闲谈间掌握了羊女的所有消息,并神不知鬼不觉地让她卧倒休息了。纳南琨进来送衣料的时候,羊女早已经红着脸、躺在地上睡得香甜。
“有些话她不该听到。所以,用了些小伎俩。”李洛俏皮地抿了口小酒,等琨坐下,瞬间又严肃起来,“时间不多,先谈正事。羊女说她住在乱葬岗,那地方我听过,很久之前是古战场,就在城西南,翻过一座山,再走十里地就可。那儿草木低矮、土地湿润粘稠,多虫鼠,很可能就有蕴魂草。兄请帮妹妹多留意些。”
“好。什么时候要?”琨也不废话,直截了当的问。
李洛略一思索,便扶着额头、手指在桌上圈划:“开春吧。老实讲我没什么把握一定能找到。这些日子我翻遍了地方志,血水多、阴气重,这样的地方西北有几十余处,光云山整个郡就八处,而羊女所在的便是最近的。”
易君信誓旦旦的说,两年内一定会有蕴魂草,但是求人不如求已,信人不如信己。正好就从羊女这里找吧。
“好。你在宫里当心。有什么消息先去料子铺,我已经打过招呼了。”纳南琨简短说了两句,为了避免引起外头探子的注意,便点点头、迅速佝着身子出去了。
李洛轻轻嗯了一声,面不改色地坐着吃喝,直到一盏茶后羊女醒来。
冬日的夕阳温柔地洒在街上,路上的行人依旧匆匆,只是冷风早已停下,空气中不再飘着湿寒的气息。她俩拿着衣裳和包好的吃食,一起将羊女送到城门口。
“老人家,今日相逢便是咱们的缘分,只是我们也有要事在身,不能送您回家了,这些东西您拿着,”周姞把东西递给羊女,又顺路拦了一辆牛车,“路途遥远您当心些,包裹里有饼,您饿了就吃啊。”
“谢谢,真是多谢两位姑娘。”羊女被周姞扶着上车,眼里含着泪,手中紧紧握着满满当当的包裹,就算是牛车拉远了,她也始终望着城门的方向,不住地点头。
(五)
当城外的黑暗被缓缓转动的大门封锁时,李洛和周姞也回到了王宫。一座烛光闪动、媲美满天星月的宫殿。
离家半年了。李洛望着天上的星月想。
金陵的月亮也是这么圆吗?星星也是这么多吗?夜里比云山更黑更冷吗?在这闲散无事的日子里,念旧念家的愁绪就会比平时多。
父王母亲吃了些什么呢?二哥还会做事忙到深夜吗?雪主和霁月会在干什么呢?
乱想了一圈,李洛才发现有几个人她根本就忘了。
“周姞,这些日子你可曾听到长安的消息?”
“什么?”周姞忙着收拾屋子,根本未听到李洛的担心。
“没什么,忙完了就先睡吧。”李洛将手边的葡萄果酒一饮而尽,利索地上楼睡觉去了。
一颗、两颗、三颗......窗外的星星闪耀着微弱的光,皎洁的月华伴着迷糊的熟睡声,漫入她的梦境。一切静谧而祥和,掩盖了千里之外的战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