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1章 真相小剧场(13)平安县

  • 平国公主
  • caritas
  • 3951字
  • 2023-01-25 17:00:13

云山的星夜与金陵是那么的不同。

在金陵的时候,李洛觉得那是最好看的夜晚。不管是秦淮岸边绽放的烟火,或是皇宫金碧辉煌的夜景,还是北城内公主府的明灯,一切都是那么湿润温柔。有时候她会跟着父王母亲看花灯、逛集市、站在阅江楼的高台上将金陵的夜色尽收眼底,眸子里尽是人间百态。

在小镇的酒楼里,望着天上的明月和楼下的行人,李洛想了很多。

月还是那个月,眼前的景色却无半点相同。处在高山与大漠的边缘,平安县城的一切都是那么古朴苍凉。白天还是春末特有的闷热,一到了夜晚,竟比冬日还要阴寒。路上零星的几个的行人裹紧了厚袄子,脚步匆匆地穿行在小镇的石板路上,只有微弱的星光为他们指引方向。

“殿下,夜里凉,您还是将窗户关上吧。”黄律奉上一杯热茶,“您自小身子骨就弱,王爷很早便嘱咐过我们好生待您,小人不敢怠慢。”

“好。黄大人是二哥的左膀右臂,这一路多有劳累,也请早些回去歇息吧。”李洛关上门窗,又拿上些点心交给他,“两位老师先行探路更为辛苦,烦请黄大人回屋时捎带上给老师们,多少吃一些。”

若不是赢河清皇甫焱在南下途中逗留至此,又恰好遇上从益州北上的黄律,可能三路人马还要很久才能汇合。李洛特意买了好些热酒和吃食,想着能给老师们解解乏。

听闻平安也是有名的古籍之城,许多做学问的大家隐居在此。他们常常守在老摊前,只是为了淘些市面上不得见的古玩旧书,想来也是这个原因,才让两位行万里路、又嗜书如命的老师驻足在此,故有了这番因缘际会。

“属下在益州的日子里,奉王爷之命找到了一些......似乎与公主有关的线索。今日请殿下早些歇息,明日属下会一一禀告,并且带您去见一个人。属下与他已书信约好了见面。”

“好。”李洛将黄律送出去,紧紧地关上了房门。

(一)

“老先生,您这本《浮屠慧》多少钱收?这本《容世德》又是多少钱?”休息了一晚上的赢河清、皇甫焱两人一大清早就精神奕奕地出现在楼下热闹的旧书市集。

卖书的老头伸出5个手指头,河清就朝着老伙伴笑了笑:“我说嘛,找绝版的旧书,来平安县就对了。”他掏出5枚钱,还没拿上纸将两本书包起来,就被卖书的老头制止。

“嘿你这老头,你数数这是不是5个铜板,怎么就不卖了?到底卖不卖?”气的赢河清直跺脚。他平日勤俭持家,花生米都得数着吃,只有买书、买酒才眼睛都不眨。

可是不能因为我阔绰,你就随意涨价呀!“说好了5文就5文,不卖我去别家了啊!”

“是5两。”老头仔细打量了他们两眼,便继续埋头理书了。

“两本书要5两!你怎么不去抢啊老兄?”赢河清被摆了一道,又惊又怒,瞪得眼珠子都要掉下来了,上去就要理论,被皇甫焱一把拉下。

“先生气度不凡,想必是吃皇粮的,不差这5两。”老头缓缓抬头、直起腰,气定神闲地扫了一眼面前的两人,又笑了笑。“不过若是你们身后,这位拿着银龙剑的公主来买,便不要钱。”

两人齐刷刷往后瞧去,只见黄律带着李洛和纳南琨远远走来。

白天外头暖和,李洛褪去冬装,换上了一身淡蓝渐绿的春装。她瞧着平安县这里的女子似乎都喜欢这样清俭的衣装,昨日便顺手买下了。腰间别着银龙剑和纳南琨送的短刃、头上梳着干净利落的发髻,任谁见了都会说是一个习武的普通女子。

但这个卖书的老头,却一眼看出了她是公主。

她的银龙微微出鞘。虽说一路上都有二哥和父王的人在暗地里保护着,但平安县天高皇帝远,指不定会发生什么意外。

黄律却径直走上前:“相生相克,分分合合。”

“川流星月,皆为我身。”老头从书堆里起身,“平安县姜行是也。”

对上了暗号,黄律三步并作两步迎上去:“老先生,原来真的是您!在下姓黄,久仰大名。请移步店里说话,我早已备好了厢房。”

他请李洛上前来,顺手招呼站在那儿的三位一同进屋。

(二)

“客官,您几位要吃点什么?本店招牌麻辣兔头、香酥羊腿、爆炒鸡丁。还有金陵时兴的酒酿汤圆。来一罐不?暖身又香甜。”酒馆顶楼的厢房内,小二热情地向六个人介绍着。

桌上的五个人都不约而同地望向李洛,李洛一个眼神示意黄律说了算。今日是来听自己的要紧事,吃什么并不是特别重要。

黄律记得王爷说过,公主年少时喝了很多苦药,现在长大了喜欢吃甜食。酒酿汤圆又是金陵名点,他便自作主张了:“那便来一罐吧。另上美酒五坛,荤素小菜五碟,点心两碟。”

他从怀里掏出一锭银子交给小二,又将李霩赏赐的剑撂在桌上:“菜品一次上齐,关好门。两个时辰内不可有任何人靠近这里,否则你们活不过明天。”

“是,是,马上就来,客官您慢慢谈。”小二慌张的出去了,很快便盛了菜品上来。

“本宫想知道,黄大人您怎么会与这位老先生相识?”穿过满桌的菜肴,李洛直直得望向姜行。“行者,知之源也,知者,行之的也。有知而无行,则见识不广,有行而无知,则见识不深。若您见识不深广,怎么会做学问的生意,若您见识深广,怎么史书工笔上未曾有您的尊姓大名?”

黄律是跟在李霩身边很多年的暗卫,眼界与能力非常人可比,可是为什么会认识你呢?你只是一位在小城中卖旧书的老头,再平凡不过。

对上李洛怀疑的眼神,姜行倒也不急不躁,他悠然地喝了一口酒,缓缓开口。

“公主殿下,可还记得在长安守军中有一位铸剑的老者,人人唤他老姜。此人姓姜名知,是我的兄长。”李洛的眼神微微一动。

姜行看了一眼在桌上半出鞘的银龙,又说:“不瞒殿下了。今日天气极好,屋里亮堂,风也清爽,索性我就把公主殿下的身世秘密一并说了吧。”

他们两兄弟的祖先,其实不姓姜,据说从小受到过洛河女神姜湖的恩惠,便从此改姓姜。而那位洛河女神,更是大有来头,传闻她降生在洛河一带的普通人家,从小木讷寡言、淡漠疏离,美貌与才情皆逊于双生妹妹姜灵。可就是在她十七岁那年,洛河突发大水,淹没了千百亩良田,无数人家破人亡。在奔走逃亡中,姜湖逐渐显露出她不为人知的才能与智慧,帮助很多百姓重建家园,可就在治理水患将要大功告成的时候,她却在洛河消失了。

“消失了?”正在津津有味听故事的黄律冷不丁问道,“一个大活人,无缘无故消失?可有尸身?可有被找到?”

“自然是没有的。姜湖早已飞升化神。”

余下五人面面相觑,只听赢河清鼓着腮帮子将一口茶水喷在皇甫焱身上,他抱歉地砸砸嘴:“皇甫兄对不住对不住。不是,我说你这老人家,讲故事就讲故事,扯什么鬼神之说?你如何知道她变成神仙了?你亲眼看见了?”

“不曾。只是先祖后来遇上饥荒灾年,去姜湖的衣冠冢前哭诉。不知怎么的,突然便两眼一昏来到一处仙境,见到过成为人神的姜湖。离别时,她还送了些名贵的宝石,并告诉先祖可以拿着这写东西换吃食。先祖醒来后,果见坟前的香灰中有些宝物。因这番缘分,我们一族才苟活至今。”

听完这故事,各人心事不同。黄律暗叹这话本真是曲折离奇;纳南琨迷茫地望向李洛;赢河清撇嘴摇头、照常吃菜喝酒;皇甫焱沉着脸思考些什么。

“所以你想说,本宫是这位女神的转世?后人?还是传人?若我真有这么高贵的出身,那为何一路走来命途坎坷?!”李洛听完,嘴角笑了笑,盯着姜行问道。

姜行却仍然端坐其间,不紧不慢地饮茶休息。“公主殿下苦于身世坎坷,这是人之常情,可您同样也身份尊贵,享尽世间繁华。当然,万事必有开头结尾,您不妨继续听听这个故事。”

悠然地抿了一口酒,他眯起眼、砸砸嘴,说起那后续的故事。

姜湖自十八岁治河而消亡后,变为了人神的消息就这么传开了。百姓们又是惊叹又是惋惜,对她充满了好奇。更有好事者出言挑衅其在世的父母和妹妹。自小心高气傲的姜灵哪里受得了这个委屈?仿佛是为了泄愤,又或是为了报复姐姐,姜灵做了很多抹黑她名声的蠢事。

昔日明媚灵动的娇女也在日复一日的嫉妒与厌恶中,陷入深深的幽怨而不可自拔。自她离世后,幽怨久久不散,变为怨灵萦绕在那里。

许是人间自有阴暗、滋生了怨灵,许是怨灵自发生长、吸收了人间的阴暗,所以两者相吸相助,很快便日渐滋长并融为一体。

“想必公主听到这里,想起了您出生之日的异象。那就是焰魂。虽然在《海荒记》中记下了她被九重天女神重创、封印的故事,可是数十年前战火不断、民不聊生。它早已借助这股幽暗的力量再度壮大。”

姜行转动空空如也的酒杯,讲完便叹了口气,闷声吃了块肉。

“再度壮大后,是否会化成人形,或是让已故的人重生?”黄律略一思索,保守得问了一句。

“若有人能掌控人间最恶的力量,他就能更改一切自然的法则,包括生老病死。可人间不会如此混乱下去,因此有重生就必有消亡。动中有静,变中亦有不变。”姜行回完话,转头看向两位帝师。赢河清想起很多年前,似乎在太液池,年幼的公主坐在柳树下问他的情形。

三人转头看向静坐的李洛。

此时她手上的银龙早已乖巧得睡在剑鞘里。可是冰冷的脸色早就出卖了她的心事。她眉眼低垂、眼神专注又放空,似乎是遇上了两难抉择的事情。两位老师都知道,这是她在思考的情态。

“按照您老人家的说法,本宫十几年来一切的不顺都源于焰魂,且本宫与姜湖有着密不可分的关系,那老先生可否赐教,如何消灭焰魂,或是唤醒神女,解我命运之厄,从此还我平静的生活?”

“当务之急,还是请公主备好蕴魂草,勤习武艺吧。在必要的时候,我的兄长姜知会打出一把新的剑交予公主。只有用这把剑刺死焰魂,方能解公主之忧。”

姜行饮尽美酒、缓缓起身,向在座的几位简单行了礼,便意欲离开了。走到门口,他谢绝了宾客的相送。“今日托各位贵人的福,我总算是享用了一回美酒佳肴。且就把我说的这些故事当作酒钱罢,也算是报答公主的礼待。”

“哦忘记说了。几位贵人都是自云山而来,可在城南见过一位牧羊的老妇?此人是我的兄嫂羊女,住的地方离乱葬岗比较近,这么多年也不知是否搬走。哈哈哈,各位不妨试试在那儿找蕴魂草。”

“不用送了,就到此了。”姜行舒展着苍老又康健的臂弯,毫不客气的打了个哈欠。他又看向纳南琨说到:“外头有些不干净的东西,还请大人追回那贼人,保护好殿下。”

伴着酒楼中高雅的丝竹声,姜行迈着大步子从容下楼了。他一身粗布麻衣,白发简单绾起并用树枝小簪束好。众人惊讶得看他离去的背影,竟有几分得道高人的古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