杨桦这个名字,此刻在叶晴耳边回荡,沉甸甸地压在她的心头。马蒂亚斯的讲述,揭开了杨子轩深埋的伤疤,也让叶晴对眼前这个男人,以及他们之间复杂的关系,有了全新的理解。她脑海中勾勒出杨桦的形象——一个明媚、热烈、充满勇气和爱心的女性,一个为了信念奉献一切的艺术家。
然而,杨桦和杨子轩的故事,远比叶晴想象的更为深刻,更为久远。她代表着杨子轩破碎的童年和新生的阳光....
1990年,一架飞往深州的波音737-200型2510号航班撞上停在客机坪上的另外两架飞机(波音757-2812号航班和波音707-2402号航班)。三架飞机全部报废,共有128人遇难。而杨子轩的父母,就在那架波音707-2402号航班上。
虽然只是一个懵懂的孩童,年仅四岁的他,却清晰地记得很多事情,父母温柔的笑容、飞机起飞时的轰鸣声,以及此后无尽的、令人窒息的黑暗。
父母离世后,他被远在深州的杨家领养。杨家父亲,是杨子轩生父的大学同学兼挚友。他们都毕业于深州大学计算机系,曾是追求同一个女孩的情敌,更是共度四年青春的大学室友。这份深厚的友情,让杨家毫不犹豫地接纳了这个失去双亲的孩子。
然而,对于四岁的张子轩来说,新的环境如同一个巨大的陌生漩涡。他从北方的小城来到深州,不习惯这里的方言,更不适应这里的饮食文化。曾经活泼开朗的他,变得闭塞、消沉,像一株失去阳光的花朵,渐渐枯萎。他常常一个人坐在角落里发呆,对周围的一切都提不起兴趣,仿佛整个世界都失去了色彩。
直到有一天,一个像小太阳般耀眼的女孩闯入了他的世界——杨桦。
杨桦是杨家的独生女,比杨子轩大两岁。她有着一双会笑的眼睛,总是充满活力。看到新来的“弟弟”如此沉闷,杨桦没有像其他人一样小心翼翼地回避,也没有怜悯地同情。她只是很自然地,用她特有的方式,给杨子轩带来了久违的阳光。
她会拉着他去爬家附近的凤凰山,让他看看深州海边的日落;她会手把手教他学说深州方言,纠正他笨拙的发音,直到他能说出地道的“早上好,饮茶未?”;她会偷偷给他留好吃的本地小吃,看着他小心翼翼地品尝,然后发出满足的笑容。杨桦还发现了他对绘画的兴趣,尽管他画得并不好,但她总是鼓励他,甚至会和他一起在画纸上涂鸦,用鲜艳的色彩为他的世界重新上色。在杨桦的带动下,杨子轩逐渐走出了失去亲人的阴影。他不再那么木讷,脸上的笑容也渐渐多了起来。杨桦就像一道光,照亮了他灰暗的童年,教会他重新感受生活的美好。
杨桦的独立、果敢和对艺术的狂热追求,深深影响着杨子轩。她常常对他说:“子轩,不要害怕去尝试,去追寻你真正热爱的东西。人活着,就是要活出自己的色彩!”她鼓励他勇敢地表达自己,摆脱内向的束缚。
有一次,杨子轩因为考试失利而沮丧不已,把自己关在房间里。杨桦没有敲门,而是从门缝下塞进一张纸条,上面画着一个大大的笑脸,旁边写着一行字:“人生就像一幅画,有时需要重新构图,但永远不要停止上色。”这句话,成了杨子轩此后人生的座右铭。在杨桦的影响下,他开始尝试走出舒适区,参加学校的辩论社,甚至在一次全校演讲比赛中,第一次站在聚光灯下,克服了内心的恐惧,流畅地表达了自己的想法。
杨桦对艺术的热情是骨子里的。高中毕业后,她毅然决然地选择了去法国深造艺术,而杨子轩则遵循父母的期望,选择了计算机专业。即便如此,她依然鼓励杨子轩跟随她到法国,她说:“子轩,换个环境,你会看到不一样的自己。”
于是,杨子轩也去了法国。在异国他乡,姐弟俩相互扶持。马蒂亚斯·冯·施耐德,这位德国小伙,就是他们在法国的邻居和挚友。三人常常聚在一起,讨论艺术、人生,甚至对世界的看法。杨桦的见解总是那么独到和深刻,她的活力感染着马蒂亚斯和杨子轩,让他们感受到艺术的无穷魅力,因为马蒂亚斯·冯·施耐德经常带着啤酒跟他们聚在一起,所以杨烨开玩笑的叫他贝尔(beer),德国黑啤不同凡响。
然而,杨桦的这份炽热,最终将她引向了常人难以想象的道路。
“爸,妈,子轩,”杨桦在一个家庭晚餐上宣布,“我决定去叙*亚当志愿者。”
餐桌上的气氛瞬间凝固了。杨子轩手中的筷子“啪嗒”一声掉在地上,他甚至忘了去捡。父母的脸色刷地白了,母亲的眼眶瞬间泛红。
“桦桦,你、你说什么傻话?”母亲颤抖着声音问,“那边现在那么乱,你去那里做什么?!”
杨桦放下碗筷,眼神坚定而平静:“我去帮助那些需要帮助的人。我在非洲、中东、印度旅行的时候,亲眼看到了难民的生存状况,那里的孩子,他们什么都没有,连一个完整的家都没有。我不能只是看着。”
“可那是战场!你一个女孩子,怎么能去那种地方?”父亲猛地拍了一下桌子,语气里带着焦急和愤怒,“你学了这么多年的艺术,是为了去那种地方送死吗?”
“爸,妈,我不是去送死!”杨桦的声音也拔高了几分,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信念,“我是去志愿!去为那些被遗忘的生命带去一点微薄的希望。艺术不仅仅是画在画布上的,它还可以是用来疗愈人心的。我知道,即使在废墟上,也有色彩,我想去。”
杨子轩呆呆着听着他们的对话,他心里害怕极了,那种四岁时失去父母的恐惧,又一次向他袭来。
杨桦看着他,眼神中带着一种杨子轩从未见过的、近乎神圣的光芒:“你们还记得我说过的那句话吗?‘人生就像一幅画,有时需要重新构图,但永远不要停止上色。’我现在要做的,就是为那些失去色彩的生命,重新上色。”
最终,谁也无法改变杨桦的决定。她毅然搭乘航班重返大马士革,加入了“共同未来”的志愿者队伍。强震刚过,城市一片混乱。断壁残垣中,到处是分离的伤痛。杨桦在最危险的地方,履行着她的诺言。她去帮助那些最脆弱的生命和那些孩子们。
然而,在一次护送医疗物资的行动中,他们的车队遭遇了意外。那一年,她才二十七岁,一颗璀璨的流星,永远地陨落在了叙*亚的星空下。
得知杨桦的消息后,杨子轩颓废了很久。他将自己关在房间里,墙上贴满了杨桦的画作和照片。他反复播放着她最喜欢的法国香颂,仿佛只有这样,才能感受到她依然存在。他从不曾质疑杨桦的选择,只是心痛那份巨大的失去。这份悲痛,甚至超越了童年失去亲生父母的痛楚,因为杨桦是他灰暗童年里唯一的光。
后来,他本科计算机毕业后,他做了一个出人意料的决定——选修当代艺术的专业。虽然没有经过专业的学院培训,但他一直受到杨桦的影响,对艺术有着一份执着的热爱。他用这种方式,延续着姐姐未竟的梦想,也试图在艺术的世界里,重新找回那个没有被悲伤笼罩的自己。
有人跟他说过,人生就像一幅画,有时需要重新构图,但永远不要停止上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