洛克烊靠在窗台上,他始终保持着警惕。听完裘尔的讲述,他并无其他表情。
“我不懂。”他对裘尔说。
裘尔瞟了一眼躺在病床上,微微抽搐的休兰伯。
“你可以不懂。我没有指望全世界都来理解我。”裘尔缓缓起身。洛克烊说:“我不是不懂你的痛苦;我是不懂你为什么要等到现在。”
裘尔一怔。
洛克烊踱步,靠近了他一些。“裘尔区长,那可是您的生命之光啊。不是别的可以替代的东西……一旦被人掐灭,那整个世界都黯了……我是受不了。谁要是把薄荷害死了,那我保准杀了他几千遍都不带重复的。”
裘尔像是听到了什么不可思议的话,眼中尽是惊讶错愕。
“为什么还能让他活这么久啊?您复活乐茨小姐和杀了他们一家子应该不冲突吧?”洛克烊抱臂问。“还是说,您根本就没那么爱她啊?”
裘尔喉结动了一下。
洛克烊瞟了一眼床上的休兰伯:“我跟您一样,特别恨这个男人。他自私到了极点,根本不会顾及别人的死活,所以您如果杀了他我不会阻拦。薄崽也不会阻拦。”
“那你还来做什么?”裘尔苦笑。“有时候我也会羡慕你和薄荷。你们太幸运了。可以过自己想要的人生……我的人生,已经全完了。”
洛克烊说:“我来阻拦你,可不是来阻拦你杀他的。我是来抓你的……”他说完自己都心虚了,不禁有些想笑。但愿裘尔别当真,不然他纯是没命活了。
床上的休兰伯突然抽搐了起来,他好像梦到了什么可怕的事。
洛克烊有些厌恶地飞快瞥了他一眼。“裘尔区长,您别当真啊,我不是找您来打架的,要说打起来,那我肠子肯定会被您扯出来在苦胆上缝合蝴蝶结。现在您也看到了,乐茨小姐这是怎么都复活不了了,要是不小心把烛龙神复活了,那大家都得完蛋了个屁的——————算我求求您,收手——————哎??不是——————这是在干什么——————”他话还没说完,裘尔就从腰间掏出短刀直直朝休兰伯刺去。
洛克烊发誓,他绝对不是故意要救休兰伯,只是下意识的伸手握住了裘尔的手腕。
“啊,不是——————”洛克烊立刻放开手:“您请——————刀个内个刀刀刀死他——————”
裘尔顿了一下。
“快——————在这里——————住手——————”四胞胎说时迟那时快,闯进了房间。
裘尔猛地戴上面罩,开窗跳楼。
洛克烊刚想喊:“跑什么啊,杀了他们啊”时,转头看到他们身后竟然跟着拉柏林。他带了不少人围在房间外。
“……虽然我很像凶手,但真的不是我——————”洛克烊举手。他心里还是有些庆幸刚才拦住了裘尔,不然现在怎么都不说清了。不是凶手也算共犯。
拉柏林说:“我知道。我们都看到了——————快点,把人推走,推走抢救——————”
四胞胎大声哭嚎:“爸——————”
“洛克烊,你怎么没有抓住刚才那个人?!你怎么让他跑了——————”弗曼大声指责洛克烊。
弗瑞按住他:“行了!洛克烊要是能抓住他,还会在这里?早在外面战斗了!”
“……”洛克烊直接被四胞胎气笑了。
“他妈的逼的……你们这帮逼真够不会说话的,感觉不说点欠揍的话立刻都得死。老子不陪你们演绎生死离别哭天喊地了,走了。”洛克烊冲拉柏林敬了个礼,学着裘尔的样子,从窗户一跃而下。
刚跳下去他就后悔了,没想到这么你妈的高,他的着陆险些劈叉。
「哗啦——————」
“奎琳娜!!!”尤金激动地大喊。
奎琳娜一枪打穿了一只虫王,薄荷从她身后一跃而来。
“神明啊,奎琳娜我以为你再也不会上战场了——————”维维激动地大喊。“薄荷你也好帅啊啊啊啊啊——————”
在他喊之前,薄荷就捂住了耳朵。
尼考特冲他们大喊:“别聊了——————小心后面——————”
后面的碎石瓦砾掉落下来,众人立刻四散。
大家已经连续战斗了不知道几个小时,现在身上或多或少都有伤,而现在更大的危机是厄尼诺来了,他们已经感受到了地面的晃动。
「格丽——————希德——————」薄荷扶着耳机里呼喊。
那边只剩下滋滋啦啦的电波声。
“操,我们队好像全军覆灭了、”薄荷白了一眼。奎琳娜在她旁边白她一眼,“怎么你看着还挺开心?”
“我这叫开心?你为了杠我魔怔了吧。滚蛋。”薄荷推开她。奎琳娜大声说:“你再动我一个试试?”
维维和尤金还有几个女生连忙拉架。“都不要吵架啊……”
“对啊,美女别和美女为敌……”
“都别吵了——————”哈珀被人扶着过来。“咱们班现在人齐了吧?看来世界前十的高手也没挡住厄尼诺……”
薄荷嗤鼻:“世界前十?你可算知道星洲大赛有多水了吧。”哈珀无奈,“薄荷,能不能不在这个时候嘲笑我。”
「轰隆——————」
他们头顶一阵碎石落下,世护队的战机被阿斯顿一巴掌拍了下来。
“不……珂里桉……”薄荷心凉了半截。她的通讯器连接不到珂里桉的战机,薄荷焦急了一刻,又冷静了下来。“你们商议策略吧,我得去看看伤员……”
“不是,小心——————”
巨大的龙卷风袭来,猛烈又不给人反击的机会。
大家只能先四散逃命。
薄荷抬头的瞬间,只觉得那一半的心也凉了。
“薄荷你去哪里——————”哈珀看到薄荷往龙卷风的方向跑了。他拼命呼喊薄荷,但薄荷就跟没听到一样,朝着龙卷风跑。
在薄荷离龙卷风还有数百米的时候,她就已经感觉到了脚下不稳,似要被掀起来。定了定神,她抬脚跳上了高楼,飞檐走壁朝龙卷风的侧面跑。
“阿烊——————”她大声喊。
洛克烊似乎听到了薄荷的呼喊。他收起机甲,手才能伸到缝隙里抓住珂里桉。抬抬眉,他一鼓作气把珂里桉从废掉的战机里面拉出来,因为用力太猛,两人一个趔趄滚在了一起。
“我是不是幻听了……我怎么听到我家崽子的声音了……”洛克烊回头想确定是不是薄荷时,他猛地发现,阿斯德的巨面就在他背后。它空洞的眼窝直直对着洛克烊,紧贴在骨架上干枯的皮肉就像是每一夜都会惊醒的噩梦,让洛克烊从头皮汗到脚底板。
“啊……啊……”珂里桉发出了似小猫咪叫的声音。这个关头,它想喊根本喊不出来。
突然!阿斯德朝他们伸出了手——————
「砰砰砰——————」
一阵扫射,还没有被它打落的几架战机朝他疯狂扫射,阿斯德发出了巨大的吼叫声。
在它往侧面看,分散注意力的当口,洛克烊和珂里桉被人拎着衣领带着往后面跑,洛克烊惊喜:“薄崽!!”他刚喊完,就一个绊住,猛跌跪在了地上。
“我日你妈,老子的牙套——————”好死不死,他的牙套连带着盒子从兜里摔了出来,从楼上滚了下去。“啊啊啊啊啊——————这是我老婆忍辱负重给我配的——————”
薄荷大声说:“不要了,等我们活下来我再带你去配——————现在打开机甲,我数一二三,你们准备跟着跳——————”薄荷没有一句废话,抓着两人一个飞冲,从楼上跳下,还没等洛克烊反应过来,薄荷就用脚踹开了对面楼的玻璃,连带着把洛克烊和珂里桉也扯了进去。
三人跳进了一处办公楼。珂里桉落地还死死抱住薄荷的胳膊:“我吓死了……我刚才真的觉得自己可能会死……”
洛克烊同样心有余悸:“都都都他妈要给我吓停精了……”他这会儿舌头还很僵硬。
“啊???”薄荷悚然。洛克烊下一秒连连摆手:“啊,嘴上说说而已……没有没有……”
平复了一下,薄荷说:“你们怎么在那么危险的地方……唉,算了,你们没事就好……”
洛克烊说:“我得去救珂里桉,我听到它的战机被打落了。唉,这个点背……”薄荷说:“要不你们俩去避难所吧。这里交给我们。”
伸手捂了一下她的嘴,洛克烊皱眉:“你怎么能说出这样的话?我们这个时候抛下你,让你去面对,我俩坐享其成,那还是人吗?”他有时候真的不明白薄荷是怎么想的。
心头不免颤动了几下。薄荷猛地呼吸了一下,“不是、就是这也不算是你们抛下我啊,是我让你们走的……而且就算我被人抛下,我也不会心里难过……更何况我真的被人抛下过,不也过来了吗……”
“薄荷,你是想说你那个前男友吧?他抛下你,可不代表我们也会抛下你,”珂里桉说。“我们可不会像你那个杀千刀的前男友一样把你丢下的。”洛克烊伸手捏住薄荷的脸:“不是,你老公在你心里就是这样的?跟你那杀千刀的前男友一样??”他微微眯起眼睛,一副严肃的样子看着薄荷。
薄荷连忙摇头:“不是啦……我就是担心你们,不想让你们跟着冒险……而且埃迪森离开我,我也没有怪罪他啊……”
“我才不管这些,总之,我不会让你一个人面对的,就算我什么都不会,那做肉盾也能行吧?我能帮你拖延一会儿时间吧?”洛克烊又捏了一下薄荷的下巴,他看起来真的很认真。薄荷眼中划过一丝怅然。
“好。我们一起闯出去。”薄荷拉住洛克烊的手。
她突然有一种“束缚”感。一向所向披靡,无所畏惧的她,好像有了要害和致命点。她非保护不可。
「滴滴」
突然通讯器响了,薄荷摁了一下耳机。
「薄荷——————是否存活——————」
「确认存活。」薄荷的声音冷静得好像一切都没发生过。
「好——————」那边哈珀的声音非常着急,「我们这边伤亡惨重——————薄荷,洛克烊和珂里桉没事吧?你们能赶过来了吗?」
薄荷和洛克烊、珂里桉三人迅速从大楼里往下跑,洛克烊在慌乱中,无意侧目看到了墙上的一张地图。
“先等一下——————”他下意识喊了一声。
薄荷没有听到,她接着往下跑。珂里桉站定:“怎么了?”洛克烊指着墙上的地图问:“这是哪里的地图?”
珂里桉大致扫了一眼,“这就是加拉门区的地图啊,这只是透视横切图……不是你别停下啊,快跑啊……”
洛克烊一把撕掉了墙上的地图:“你看到了吗——————加拉门区的广场下面竟然有一个大坑???”
“这是上一个重启日时地壳运动激起地震后,地面裂开了巨坑,填平后不敢建房子了,所以建了广场————你妹的,你能不能快点走啊,再不走我们就该掉坑里了——————”珂里桉抓住洛克烊就跑。
薄荷跑出大楼接了通讯:「哈珀——————你们现在在哪里?」
「我给你发坐标————薄荷,现在阿斯德已经怒了,现在全班都在顶——————」
深吸口气,薄荷脑海中有一个画面在脑海中电光火石间一晃而过。
「哈珀!!」
「啊!你怎么了?!」
薄荷一边跑一边绕过掉落下来的石块瓦砾:「你还记得毕业前的格罗斯区保卫战吗?你跟我……」
「什么?对啊!对啊!薄荷,你说得对,我们早就该想起来的——————但是你跟我可以吗?这跟上次的场面可不一样啊……」哈珀一边说,一边从耳机那边传来了阵阵的轰鸣声。
薄荷转头确认洛克烊和珂里桉追了上来:「行不行都他妈得行。」
「……嗯!!」
“薄崽,我刚才发现了这个,我有一个想法可以掀翻厄尼诺……”洛克烊着急地说。薄荷伸手稳住他:“好,等我解决了阿斯德,你慢慢跟我说。”
洛克烊顿了一下:“阿斯德??你怎么这么笃定?你有计划了?”
“我不是笃定,是今天我俩,只能活一个。”薄荷动了动脖子。背水一战,无退路可走。“走,先去帝社,还有备用战机——————珂里桉,就靠你了。”
“好……”珂里桉打起精神,它莫名被薄荷的样子给燃动了。
龙卷风犹如一只发狂的猛兽,撕裂着眼前的一切,尤金险些被卷入风里,被奎琳娜一把抓住甩了过来。
阿斯德一拳拳捶爆眼前已经破旧的楼房,从楼层中掉落出了不少避难的人,被它拎了起来,抛入口中。
“操——————薄荷到底在哪里——————”奎琳娜发怒地吼了出来。哈珀大喊:“她就要过来了!!”
一架战机在半空中一个翻转躲过掉落的巨石,往战场前进,此时主战场远观就如同在龙卷风中,烟尘掀起一层半透明的屏障让人发憷。洛克烊抓住安全带捂住嘴说:“珂里桉——————妈的,你开的什么战机,这么不稳……你开多久了……”
“嘿嘿。这是第一天。”珂里桉咧嘴笑了。
“哈哈哈哈——————”薄荷拍手大笑。还没等洛克烊骂人,舱门就开了。
“阿烊,准备跳喽。”薄荷伸手解开洛克烊的安全带,洛克烊不受控制地跟着气流往舱门方向滚,“啊啊——————你谋杀亲夫——————”他背后的风好像要把他卷走了。
“我谋杀宇宙通缉犯。”薄荷冲着珂里桉竖了一下大拇指,之后解开安全带抱住洛克烊,一个漂亮的下坠动作,带着他从舱门落下。
半空中洛克烊大声喊出的脏话无比清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