盛夏的日光炙烤着青石板路,马车缓缓停在叶府门前。朱漆大门上蒙着一层灰扑扑的尘埃,往日那个守在门口的家丁早已不见踪影,只剩紧闭的大门,透着说不出的寂寥与萧瑟。
冬梅和无亦上前用力叩门,清脆的敲门声在寂静中回荡,却无人应答。两人无奈地对视一眼,小跑着回到马车旁,冬梅神色焦急:“小姐,叶小姐好像不在家,敲了许久都没人回应。”
张文丞黛眉微蹙,脑海中突然浮现出上次与叶枭悯相遇的场景,她眼中闪过一丝光亮,急切说道:“还记得我们上次见到她的侧门吗?说不定能从那里进去,我们一同去那边看看吧!”
三人匆匆赶到侧门,只见那扇门虚掩着,露出一道小小的缝隙。她们小心翼翼地侧身挤进叶府,压低声音,满含关切地唤道:“叶小姐?叶小姐?”
穿过幽静的回廊,在一处偏僻的角落,她们看到了令人心痛的一幕。叶枭悯倚在门框上,身形佝偻,宛如风中即将折断的枯草。她的头发凌乱不堪,油光泛着令人心酸的颓唐,毫无往日的风采。曾经明亮灵动的双眼此刻呆滞无神,仿若一潭死水,再无半点生机。身上那件曾经她无比爱惜、走在时尚前沿的衣裙,如今满是褶皱与破损,多处伤痕透过衣料渗出血迹,触目惊心。
“!叶姐姐!”张文丞惊呼一声,粉色的裙摆如绽放的桃花般飞扬起来,她像一只急切的蝴蝶,提着裙摆快步奔到叶枭悯身边。无亦和冬梅紧随其后,手中紧紧提着食盒。
张文丞满脸心疼,声音颤抖着问道:“叶姐姐,你怎么弄的一身伤?这到底是怎么回事?”说着,她伸出纤细的手指,小心翼翼地想要撩起叶枭悯的衣服查看伤势。
叶枭悯缓缓抬起头,目光扫过三人,声音沙哑而冷漠:“你们怎么进来的?”
冬梅蹲在张文丞身后,语气中带着几分焦急与自豪:“我们小姐聪慧过人,想到了上一次遇到叶小姐您的地方。因为实在担心您,情急之下,就从侧门进来了!”
张文丞看着叶枭悯身上触目惊心的伤痕,却见她的脸完好无损,心中疑惑又担忧,追问道:“叶姐姐,到底是谁打的你?你告诉我们,我们一定帮你!”
叶枭悯听到这话,浑身猛地一震,像受惊的小鹿般蜷缩起来,眼神中满是恐惧。但很快,她又仿佛抓住了救命稻草,紧紧握住张文丞的手,嘴唇颤抖着,似乎想要倾诉,却又强忍住,只是缓缓摇了摇头:“你不会懂的。我没事。多谢妹妹的关心。”
无论张文丞如何劝说,叶枭悯都不再开口。无奈之下,张文丞只能带着丫鬟们黯然离开叶府。
夏日的燥热愈发难耐,空气中弥漫着令人窒息的气息。叶枭悯独自坐在昏暗的角落里,汗水和伤口渗出的血混合在一起,浸湿了衣衫。有些伤口因为没有得到妥善处理,已经开始发炎,又痒又痛,模样更是触目惊心。
她的目光落在房间里陈公子送的珍宝上,眼神瞬间变得狂热。她像疯了一般,一件一件地将珍宝拿出来,迫不及待地戴在身上。她痴痴地想着:如果当时自己没有落入水里,是不是就能和陈公子修成正果了呢?
就在这时,门外突然传来一阵嘈杂的声音。“叶老爷!人呢!”一道粗狂的男声响起。
“诶诶诶,在呢在呢,这位大人!”叶老爷的声音带着几分谄媚与讨好,仿佛已经卑微到了尘埃里。
“叶老爷不必如此客气,我们是陈公子的朋友。听闻这几日叶小姐受了伤?”
听到“陈公子”三个字,叶枭悯原本黯淡的眼神瞬间亮起光芒。她满心欢喜,心想原来陈公子心里还是有自己的!她急忙从柜子里挑选出一件最时髦的裙子换上,又戴上陈公子之前送的珍宝,强撑着虚弱的身体,扶着墙,一步一步朝前院走去,每一步都带着期待与欣喜。
一行人看到叶枭悯走来,彼此对视了一眼,其中一人开口问道:“你就是叶小姐吧?”
叶枭悯脸颊绯红,羞涩地低下头,轻声应道:“正是……”
叶老爷连忙在一旁赔笑:“对对对,她就是我的小女~”
“陈公子说他这几日思来想去,还是想你想的不行,宛如得了相思病!现在躺在床上不舒服呢!让你过去陪陪他!”那几个人的话语露骨又暧昧,听在叶老爷耳里,只觉得不堪入耳。可叶枭悯却沉浸在自己的幻想中,满心都是陈公子对自己的思念。叶老爷留意到女儿一脸娇羞的神色,脸色瞬间阴沉下来,碍于众人在场,只能强忍着没有发作。
叶枭悯娇嗔着走到几人中间,亲昵地拍了拍其中一个男人的手臂:“他都不来找我!还得我去找他!”
那男人也不避讳,催促道:“走吧走吧!再晚点你家陈公子可是要晕倒了!”说完,一群人便簇拥着叶枭悯离去,只留给叶老爷一个落寞的背影。
当叶枭悯满心欢喜地赶到他们所说的地方,眼前的景象却让她如坠冰窟。只见陈公子被一群美女环绕,正左拥右抱,饮酒作乐。叶枭悯心中又气又恼,快步走过去,质问道:“你倒好!在这潇洒!要不是你兄弟说你想我了,我才不会来呢!”
陈公子脸上挂着玩味的笑容,不紧不慢地喝了口酒,语气轻佻:“莫气莫气!来,坐我这旁边!”
叶枭悯原本满心的怒火,在陈公子的温柔话语下,瞬间消散。她满心以为陈公子终于回心转意,重新爱上了自己,便娇羞地靠在陈公子身上,全然忘记了自己身上伤口已经化脓,散发着刺鼻的气味。在她心里,始终坚信像自己这么优秀能干的女子,陈公子又怎会不喜欢呢?
陈公子看着叶枭悯,眼神无比真挚,深情说道:“枭悯,之前是我不对,你当时落水,我也慌了神,赶紧赶过来的时候你却早就被打捞上来了。之后你也知道我爹管的严,他不让我们有过多往来,我就只好躲避你,可是越躲越发现,我早就对你爱之入骨,越是躲避,越是想念!”
叶枭悯听着这番话,感动得泪水在眼眶里打转。下一秒,陈公子从旁边拿出一个精美的首饰盒,打开后,一条闪着山茶粉光泽的手链出现在眼前,在盒子里显得格外珍贵耀眼。
“哇!这么美的手链?”叶枭悯瞪大了眼睛,满脸的惊喜与难以置信,她颤抖着双手将手链拿起来,戴在手腕上,爱不释手地反复端详。
“你喜欢就好~”陈公子在叶枭悯的额头上轻轻一吻,搂着她,声音温柔得仿佛能滴出水来。叶枭悯心中满是感动,之前对陈公子的所有不满与委屈,在这一刻都烟消云散。
当晚,叶枭悯戴着新手链,四处炫耀,恨不得让所有人都看到这份“爱意”。在回去的路上,她与秋宜不期而遇。秋宜看到叶枭悯手上的手链,眼中瞬间闪过贪婪的光芒。她急忙拉住铠郎,撒娇道:“那个手链如此精美,你不给我也准备一个?”
铠郎面露难色:“这…让我去打听打听?”
“你快去!免得等会人家走远了。”秋宜催促道,眼神紧盯着叶枭悯的手链,一刻也不愿移开。
铠郎连忙提起衣摆,快步追上去:“这位小姐留步!刚刚我们小姐看到你的手链如此精美实在是喜欢的紧,不知道能不能分享个一二?”
叶枭悯上下打量了一番铠郎,总觉得这人有些眼熟。她轻蔑地扫了一眼四周,趾高气扬地说道:“这可是我夫君送给我的!金贵的狠!一般家里没有些银两的人可是买不起的!”说完,她高高地举起手,手链在灯烛的照耀下,闪烁着更加夺目的光芒。
躲在墙角的秋宜听到这话,脸色瞬间变得难看起来,心中暗自咒骂叶枭悯虚荣。等铠郎回来后,她强颜欢笑:“我都听到了,铠郎,没事,你亲手给我做的手链我也喜欢的紧。”可她低头看着自己的手链,再想起叶枭悯手链的华丽,只觉得自己的手链瞬间黯淡无光,满心都是失落。
铠郎感受到了秋宜的不开心,急忙安慰道:“宜宜莫怕,等我去给你打听到了肯定给你也买一个!”秋宜这才重新露出笑容,兴奋地点了点头。
与此同时,夏瑾被一群人围在中间,为首的正是皇后。皇后看着夏瑾憔悴的模样,轻轻叹了口气,语重心长地说道:“你何必跟皇上置气?把自己折腾成这个样子?”
“谢皇后娘娘的关心…不过是更想了解到真相罢了。”夏瑾声音虚弱,有气无力地说道。
皇后娘娘双眼微眯,目光犀利:“真的是这样?恐怕不止吧?皇上让本宫出宫来看看你,一来他也是挂念你,二呢你也最好坦诚说自己对于那个张二小姐的情谊。”
听到“张二小姐”,夏瑾浑身一震,脸上露出复杂的神情。他虚弱地咳嗽了几声,支支吾吾道:“皇后娘娘…我说不清楚我的情谊。”
皇后娘娘无奈地摇了摇头:“感情这个东西就是如此。”随后,她又感慨道:“作为深宫里的任何一个人都有很多身不由己。”夏瑾神色黯淡,轻声应了句“嗯”。
夏风裹挟着热浪扑面而来,街上行人稀少。叶枭悯满心欢喜地回到叶府,第一件事就是跑到叶老爷面前,高高举起戴着新手链的右手,脸上洋溢着得意的笑容。
叶老爷本就心烦意乱,看到叶枭悯的举动,以为她又乱花钱买了不该买的东西,怒从心头起,抬手就要打。叶枭悯见状,连忙喊道:“爹爹请慢!这个可是陈公子送的!”
“他能有那么好心?”叶老爷满脸怀疑,根本不相信陈公子会这么大方。
“自然!陈公子对女儿的情意还是很深厚的!”叶枭悯抚摸着手链,脸上满是骄傲与幸福,一想到陈公子对自己说的那些甜言蜜语,心情更是愉悦到了极点。
叶老爷上前仔细查看了一番手链,眼中闪过一丝惊讶:“看这个成色的确是上等的好东西,依照你这么说,陈公子这门亲事我们也算有把握了?”
“爹爹你放心,女儿自然不会说假话。陈公子家里有钱,我们但凡跟他说嫁妆也是丰厚,去了他家以后何尝不能从中周转银两?”叶枭悯嘴角勾起一抹算计的笑容,眼神中满是志在必得。
叶老爷却皱起了眉头,神色忧虑:“我们欠了许多债务,最近债主上门也来了好几次,陈公子他们恐怕早就听到些风声。”
“不会的爹爹,叶府就我们三个人,哪里来的其他人会泄漏出秘密?”叶枭悯的声音轻柔而坚定,眼神中带着蛊惑,让叶老爷逐渐放下了心中的疑虑,甚至有了几分失去理智的冲动。
叶枭悯眼珠子一转,继续说道:“而且爹爹女儿知道最近的钱庄可以借钱周转,我们若实在放心不下,可以先…?”叶老爷思索片刻,觉得女儿说得有些道理,便让她自己拿主意。
夜色深沉,月光洒在叶枭悯的手链上,泛着异样的光芒。叶枭悯怀揣着美好的憧憬,渐渐进入了梦乡。
第二日,叶枭悯戴上帽子,遮住脸上的伤痕,再次踏入钱庄。钱庄老板夏秋依旧是那副肥头大耳的模样,看到来客,脸上堆满笑容:“欢迎再来~”
叶枭悯从钱庄借了一笔钱,随后去采购了许多礼品,满心欢喜地送到陈公子那边。陈公子看到她,脸上露出一抹意味深长的笑:“今日怎么突然想起来见我了?”
叶枭悯脸颊绯红,眼神中闪烁着期待的光芒,羞涩地说道:“我…是想和公子聊一聊婚嫁的事情。”
“哦…这样啊。自来都是男人上门求亲,悯儿是想将我娶回家吗?”陈公子凑近叶枭悯,在她耳边轻声调侃,温热的气息喷洒在她的脖颈上。
叶枭悯娇嗔道:“悯儿也想这般…只不过违背世俗恐怕对我们不好不是?”
两人又暧昧了许久,叶枭悯才依依不舍地与陈公子告别。走在回去的路上,她这才感觉到肚子饿得咕咕叫。摸了摸钱袋子,才发现今天为了买礼品送人,钱已经花得一干二净,只剩下几个铜板。无奈之下,她只能去路边买了几个干馒头充饥。
正走着,前方几个人的窃窃私语引起了她的注意。“齐王有意求娶张府二小姐你知道吗?”
“你敢胡乱造谣的话,小心你的脑袋!”
“我怎么会乱说?这可是我亲耳听到的!前阵子齐王爷不是受了重伤?这个张二小姐每日提着糕点来探望,这天你猜怎么着?皇后娘娘来了张二小姐没来,我猜她肯定不敢进来!我就照常去煎药送药听到的!”老妇的声音越来越小。
叶枭悯听到这话,脚步猛地顿住。她的脑海中不禁浮现出那天晚上偶遇张文丞的情景,又想起那天张文丞提着的食盒。嫉妒和不甘在她心中翻涌,她在心里暗骂:凭什么她可以那么幸福?那么顺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