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9章 十九.珠宝秀展(一)

暮春的阳光斜斜地洒在院墙上,斑驳的光影间,铠郎脚步匆匆,衣角翻飞,似带着一阵风闯进小院。他父亲是个马车夫,平日里,哪家大户的车夫告假,他便会被请去顶班,因此总能知晓些坊间秘事。此刻,他额头沁着薄汗,双眼闪烁着兴奋的光芒,还未站稳,便急切地朝着正在绣花的秋宜喊道:“宜宜,你猜我这次去打听到了什么?”

秋宜放下手中绣了一半的帕子,抬头看向铠郎,见他满脸抑制不住的激动,心中的好奇也被勾了起来,唇角微扬,柔声问道:“可是听到了什么好消息?”

铠郎三步并作两步,凑到秋宜身旁,压低声音,神神秘秘地说:“宜宜,你可知那个叶小姐并非表面如此风光?”

秋宜微微挑眉,眼中闪过一丝疑惑:“这话怎么说?”

“我的爹爹是个车夫,你还记得吧?”铠郎舔了舔干燥的嘴唇,接着说,“前几日,张小姐偷偷去王府,回来时不敢让府里的车夫送,便雇了我爹拉她回府!”

秋宜心里没来由地一紧,酸意悄然涌上心头,面上却装作不在意,淡淡地“哦”了一声,又问:“那又怎么了?”

铠郎敏锐地察觉到秋宜语气中的异样,心中满是慌乱,赶忙张开双臂,将秋宜轻轻搂入怀中,下巴抵着她的发顶,柔声哄道:“那天晚上,月黑风高,路上视线极差,马车不小心撞到了东西,车轴都断了。就在这时,我爹看到了叶小姐,她浑身是伤,被打得惨不忍睹,哪里还有平日里的风光得意!”

秋宜靠在铠郎怀里,听了这话,心中竟生出一丝快意,语气也不自觉地轻快起来:“哦?原来她也有这么惨的时候?”仿佛握住了什么把柄,心里的阴霾一下子消散了许多。

铠郎见秋宜心情好转,继续兴致勃勃地说:“而且!最近听闻大理寺的刘恩大人一直在查贡品失踪的案子,那些进贡给皇上的东西,竟然不翼而飞了!”

“什么?贡品怎么会失踪?”秋宜猛地从铠郎怀中抬起头,眼中满是震惊与好奇,“铠郎,你这个消息从哪听来的啊?”

铠郎得意地挺了挺胸膛,拍了拍胸脯说:“城门管控森严,我爹爹进出频繁,因工作之便,这些消息自然手到擒来!”

夏日的夜幕缓缓降临,带着一丝难得的清凉。大理寺内,烛火摇曳,刘恩眉头紧锁,专注地翻看着桌上堆积如山的线索。遗失的贡品多是小巧精致的物件,正因如此,才让人误以为是寻常的富贾遭了偷抢。而负责进贡的人至今昏迷不醒,生死未卜。

刘恩俯身凑近,仔细观察伤者的伤口。只见淤青遍布全身,却少有锋利的刀伤,且淤青多集中在大肌肉部位。他沉思片刻,喃喃自语道:“看来这些人目标明确,只为抢夺珍宝。手法如此生疏,不像是惯犯,倒像是走投无路,临时起意。从伤口来看,恐怕是多人作案。”

他抬起头,向一旁的衙役问道:“近日可有人变卖珍宝?或者有什么人突然购置田宅?”

衙役恭敬地行了一礼,回答道:“回禀大人,不曾听闻。”

刘恩叹了口气,神色凝重:“那这案子可就有点棘手了。”

就在这时,一名侍卫匆匆跑来:“大人,外边有名女子求见。”

刘恩皱了皱眉,深更半夜,谁会来打扰?本想拒绝,侍卫又补充道:“女子说知道大人您的困惑,还说能帮上忙。”

刘恩心中一动,好奇心作祟,便让人将女子请进来。片刻后,一位身着浅粉色长裙的女子款步而入,腰间系着莲藕花色的腰带,上面绣着朵朵莲花,清雅脱俗,宛如仙子下凡。她身后跟着两个丫鬟,一个个子高挑,却微微驼背;另一个低着头,见刘恩看来,慌忙躲闪,不敢与之对视。

“刘大人。”女子微微福身,声音轻柔婉转。

刘恩仔细一看,认出这女子竟是齐王爷颇为照顾的张文丞,不禁脱口而出:“张三小姐?”

张文丞唇角含笑,不卑不亢地说:“听闻刘大人这几日为案件所困,恰巧文丞也有一事需要大人协助,或许能为大人解决些许困扰。”

这些日子,张文丞整日苦思冥想,如何才能壮大自己的势力。思来想去,她明白,眼下唯有与各名门望族建立联系。可她如今势单力薄,如无根之萍,何处寻得贵人相助?思前想后,只能靠自己主动出击……

刘恩眼神中带着几分审视,说:“不妨说来听听?”见张文丞举止从容,沉稳大气,心中暗自赞许,不愧是能入齐王爷眼的女子。

张文丞轻轻叹了口气,语气中带着一丝哀伤:“文丞亡母的事,一直是我心中难以磨灭的伤痛,这些年来,我终日郁郁寡欢。所幸这几个月,承蒙许多贵人相助,我才渐渐走出阴霾。因此,想请大人帮个忙,为我即将开的店铺盖个章,也算是行一件善事,让我能借此机会结交些朋友。”原来,她看中了一家店铺,就在亡母生前经营的烟花铺附近。这样一来,既能方便打探消息,又能借此结识权贵。开店需要官府盖章,本应去找直辖市场的大臣,可张文丞思来想去,还是决定深夜来求刘恩。

刘恩心中已然猜到几分,挑眉问道:“这个和案件有何关联?”

张文丞不慌不忙地说:“文丞打算在店里举办珠宝首饰展,除了皇帝赏赐的,大家自己收藏的珍宝都能拿来展示。第一名还能获得丰厚大奖。报名需要缴纳报名费,而大奖便是单人报名费的十倍。就当是图个乐子。”

刘恩思索片刻,说:“想法倒是有趣,只是若只为办这么个活动,租店铺似乎有些浪费……”

张文丞心中一喜,知道刘恩有合作之意,连忙说:“无碍。”随后,她福了福身,带着丫鬟们告辞离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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青石板路历经岁月侵蚀,缝隙间钻出参差杂草,在风中瑟缩摇曳。一道墨色身影由远及近,崭新的墨黑靴子踏碎草茎,发出细微的脆响。少年棱角初成的下颌还残留着未褪尽的柔和弧线,可眉骨间已凝起冷硬的弧度,如同冬日初雪覆盖的山岩。那双丹凤眼狭长上挑,瞳仁漆黑如淬了霜的寒铁,本该属于少年的灵动与热忱,尽数被拒人千里的孤傲填满。

这已是刘恩第二次面见晋王夏琛。他脊背绷直,膝盖重重磕在粗糙的石板路上,双手伏地,额头几乎要贴上地面,声音恭谨而颤抖:“参见晋王殿下!”

夏琛却恍若未闻,玄色广袖随着步伐猎猎翻飞,金丝绣就的蟒纹在阳光下泛着冷冽的光。他目视前方,眼神空无一物,仿佛眼前跪地的朝臣不过是路边尘土。几个随从亦步亦趋跟在身后,其中抱着牡丹的丫头垂着头,可当她偶尔抬起眼睫时,那抹锋利如鹰隼的目光,却像淬毒的箭矢般,直直刺进刘恩心底。

那目光太熟悉了。刘恩望着少年远去的背影,脑海中不断回放着深夜来访的张文丞身旁,那个躲闪的丫鬟。同样冷漠的眼神,却又有着微妙的差异——刚刚的丫头藏着几分惶惑,而那时丫头眼神里,却沉淀着历经沧桑的深沉。

深夜的大理寺,烛火在铜灯盏里明明灭灭。刘恩盯着跳跃的火苗,眉头拧成死结。烛泪顺着灯柱缓缓流淌,凝结成蜡块,恰似他心中越积越重的疑云。那个神秘的丫头,究竟在晋王与张文丞之间,扮演着怎样的角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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无亦跟在张文丞身后,脚步不自觉地慢了下来。回头看了一眼大理寺,刘恩刚才打量的眼神还清晰地印在脑海中。她心中忐忑不安,他似乎认出了自己?按常理,自己不该轻易暴露在这些朝廷权贵面前。以前到底发生过什么事?那些模糊的记忆,如同被迷雾笼罩,怎么也想不起来……

张文丞的计划进行得十分顺利。她顺利拿下店面,又回娘家找爹爹要了些银子,还大张旗鼓地雇了许多人四处宣传。消息一经传开,众人都觉得新奇有趣,纷纷前来凑热闹。

秋宜坐在闺房里,手中握着一只普通的木质手镯,越看越心烦。突然,她想起上次张府小姐在监狱门口送的玉镯,心想那必定是个好东西,不如拿来比比。她急忙翻找,取出玉镯戴上。那玉镯成色极佳,质地细腻,光泽温润,隐隐透着一丝粉色,仿佛赋予了镯子生命,灵动无比。

几个好友见了,眼中满是羡慕,纷纷围上来:“秋宜,你这手镯是哪来的?这么好的成色,恐怕价值不菲吧?”

秋宜心中暗喜,原本还担心别人看不出这玉镯的珍贵,听朋友们这么一说,胆子也大了起来,故作镇定地说:“自然!为了它,我可是花了大价钱!”

“在哪买的呀?市面上可不曾见过呢!”

秋宜下巴微微扬起,煞有介事地说:“那当然,有银子,我自然要去最好的铺子里转转。掌柜的说这个可是独一无二的镯子,见它与我极为适配,才忍痛割爱,让我高价收购了!”

“当真?没想到秋宜你平日这么低调,出手却如此阔绰!”

秋宜嘴角上扬,笑得格外灿烂。

这时,一个朋友神秘兮兮地说:“秋宜,你可听说了最近要举行的珠宝大赛?听说得第一能获得好多银子呢!”

秋宜轻轻甩了甩手腕,玉镯发出清脆的声响,她学着大家闺秀的模样,羞涩又高傲地说:“自然听说了……只是我其实对那些银子根本不在乎……毕竟那点钱对我来说不过是九牛一毛,我只是想看看姐妹们的珍宝,说不定还能交流交流心得。”众人听了,纷纷起哄,气氛愈发热闹。

另一边,叶府内,叶老爷一路小跑,手中挥舞着宣传纸张,嘴里大声喊着:“枭悯!枭悯!”此时的叶枭悯正坐在梳妆台前,手持手帕,小心翼翼地擦拭着手中的手链,眼神中满是憧憬与甜蜜。她满心都是与陈公子的未来,正盘算着该为婚礼准备些什么,就连父亲喊了她好几声,她都毫无反应。

叶老爷冲到叶枭悯面前,见她一副魂不守舍的样子,气不打一处来:“枭悯,你个蠢女儿,发什么呆呢?你看看这个!”说着,将手中的纸递了过去。

叶枭悯这才回过神,接过纸张随意扫了一眼,对上面的报酬毫无兴趣,冷冷地问:“这是什么东西?”

叶老爷恨铁不成钢地指着纸张,激动地说:“你个蠢女儿!这可是我们翻身的好机会!只要你拿这个手链去比赛,就凭这手链的成色,肯定能获奖!”他说话时太过激动,口水都溅了出来。

叶枭悯脸色一变,紧紧握住手链,大声拒绝:“不可!这可是陈公子送给我的手链!我绝对不会拿去参加这种比赛!”

叶老爷被气得满脸通红,胸膛剧烈起伏,好一会儿才压下怒火,耐着性子说:“好女儿,你听爹爹说!这是秀展,既能展示珠宝,又能参加比赛,一举两得!还能让大家都看到陈公子送你的手链多么珍贵,这不就把之前丢的颜面都找回来了?”

叶枭悯皱着眉头,心中满是纠结。这手链对她来说意义非凡,是陈公子送给她的定情信物,怎能拿去参赛?

叶老爷见女儿有些动摇,继续劝道:“你参加这个比赛,要是得了第一,赢了那些银两,就能拿着钱和陈公子好好约会,享受甜蜜时光,多好啊!”

叶枭悯脑海中浮现出与陈公子相处的画面,脸上不自觉地露出一丝微笑,终于勉为其难地点了点头:“可是,报名费……”

“你之前不是说过钱庄吗?可以去钱庄周转一下啊!”叶老爷提醒道。

叶枭悯这才想起钱庄,自从从那里拿了钱,她便只顾着玩乐,早把这事抛到了九霄云外。如今听父亲一说,才惊觉这是个好办法。

“女儿这就去报名。”她急忙拿起帽子,对着镜子整理了一下妆容和衣着,匆匆出门而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