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果硬要评价,这两句用的词和物都是常见而简单的。
但妙就妙在此处,仅仅只是用了春天随处可见的燕子,以及毫无关联的柳条,加以一种极其微妙的手法,就能将两个不同的事物串联了起来,形成一副令人陶醉的春风画卷。
此等文采和陶雅的诗意,也是在场所有人能眼前一亮的原因。
单只是开头两句,便能让人如此惊喜,这让才子们对后面的句子变得更为渴知,像是饥饿的大虫豺狼。
阁楼上,除了常忆柳脸上带着难看,赵汐儿和房诗云两人早已经目光如炬,她们饱读诗书,自然听得出来这两句的妙处在哪里,不由开始期待后面的诗句是什么?
常忆柳原本还想在帮一把朋友徐子风,挑一挑这首头名诗的毛病,奈何只是开头两句,就让她如何都找不出瑕疵,这不由令她有点气愤,但心里又不得不佩服。
“炉暖融冰砚,窗虚纳曙痕。”
灰帽老儒并没有停歇,而是继续朗声大念。
大致是已经彻底陷入了回味之中,许多人的眼前仿佛已经临见了一副画卷:寒冬逝去,新春到来,炉子的暖意填满房间,就连桌上的冰砚也融化了......
“风携关外雪,来润玉京春。”
似乎是念到了兴头上,老儒的目光越发高亢,整个人都进入了亢奋的状态之中。
随着这一句被念出,所有人的呼吸都仿佛在这一刻停住了,他们瞠目结舌,全部呆愣在原地,目光中的讶异和惊艳掩盖不住地迸发出来。
“风携关外雪.....来润玉京春.....?”
不管是书生还是才子,嘴里在不自觉地念出了这两句诗时,内心的震撼都如同被一尊洪钟撞上,猛猛地震动着心神,嘴巴甚至能塞下一个鸡蛋。
大风从关外出发,携带着雪山上的冷气,刮了九万里,最终抵达玉璞京,滋润着这里的春图万物!
大气磅礴。
妙....
实在是妙!!
整个书院之中已经没有了半点声音,全都在回味这几句诗,说实话,如果这个时候被蚊子落在手上吸血,恐怕他们都察觉不出来。
灰帽老儒微顿片刻,最终借着胸腔中的最后一口长气,将这首诗的最后一句给大声读了出来。
“炭里嚼春色,苦中回甘长!”
如果说前面一句是一口巨大的洪钟,狠狠地震撼了众人的心神,让其禁锢在晕眩感之中,那最后这一句就如同绝杀前的抚慰,彻底令所有人都心服口服。
在炭火中咀嚼春色,比喻在困苦中体会春天的美好,苦尽甘来,回味悠长......
实在是......写得太妙了!
无数人兴奋得陡然想要站立起来,虽然他们不知道为什么会有这样的想法。
但听完这一整首诗,竟然会让他们有一种大汗淋漓般的畅快!
“好诗!”
“简直写得太好了!”
“这首诗排在第一名,我没有意见!”
“绝对要登上本年诗集上了!”
“夫子,还敢请问,这首诗的名字叫什么?”
一时间,整个院子里的人都迫不及待,想要知道这首诗的名字。
因为灰帽老儒在念的时候,并没有提及它的诗名。
而念完这首诗后,这位灰帽老儒也觉得万分痛快,也没有卖任何关子,直接回答:“这首诗的名字叫《嚼春》。”
“嚼春?”
“好一个嚼春!”
“好名字!”
整个院子里弥漫着一阵嘈杂,全是在回味方才那首绝句的声音。
与此同时。
坐在院落中间的盐商之子王杜,在听完之后也垂落了眉,脸上带着些许绝望和气馁。
尘埃落定,自己显然是再也没有机会了。
他虽然写不出好诗词,但鉴赏能力还是有一点的。
方才大儒念完了第三名的诗,他就已经自愧不如了,更别提第二名和现如今有点逆天的第一名了。
不过好在,王杜还是会转移痛苦的。
他的目光转动,落在了离自己不远处的那个关外人身上,顿时冷哼了一声,在嘈杂之声中,故意放大了声音。
“可惜啊,关外的蛮子压根听不懂这种好诗。”
原本落榜了就无聊,此时几个与王杜关系还不错的同行,也冷嘲热讽地附和,开始暗戳戳地嘲笑起了赵槐。
“王兄,我们是玉璞京人,凡事都要讲究礼数,切不可像蛮子一样口无遮拦。”
“是极。”
被第一名这种绝句吊打了本来就烦,现如今正是气头上。
他们也看关外人不顺眼,尤其还是长得比自己好看的关外人。
在赵府的地盘,他们自然是不敢对此人如何,不过阴阳怪气过一过嘴瘾,别人也拿他们不敢怎么样。
然而,原本认为这个关外人会逆来顺受不敢回击时,但却见赵槐竟然转过头来,轻蔑地扫了他们一眼,眼神上下不定。
仿佛就像是在.....打量什么东西。
只见他淡淡开口道:“这种诗我确实听不懂,不过我倒是听懂了狗吠。”
王杜:“什么意思?”
赵槐不紧不慢道:“这村里的一条狗吠了,其他的狗也跟着吠,古人还真诚不欺我。”
“你他吗!”
赵槐的话音刚落,王杜等人立马气急败坏了起来。
原本只是出言戏耍,想要过一过嘴瘾,没想到自己却反倒还落了下风。
这还不是最可气的。
一想到就算被赵槐言语羞辱,但他们却无法对赵槐怎么样,心里就更为不痛快了!
“关外蛮子,你最好小心点,别被我们碰见了。”
王杜只能涨红了脸,十分的难看,心里已经思考起等下出了赵府,要如何给这关外人一点颜色瞧瞧了。
两次在这个关外人的嘴里吃瘪,让这个从小就家境优渥的盐商之子十分憋屈。
自从碰上这个家伙,每次都是他先找事,但却全是自取其辱,没从中讨到过半分好处,王杜就恨得咬牙切齿。
从小就优越惯了,基本上很少有人敢忤逆他,突然被同一个人羞辱了两次,他心里自然是咽不下这口气的,总想着从其他地方找补回来。
更何况他最讨厌的就是关外人,每次见到这些关外人,就没想过要给其尊敬的说法,按照他的说法就是,关外人见一次打一次。
越想越气,王杜只能尽量控制自己不要生气,脸色铁青地不再去理会赵槐那肆无忌惮的目光。
赵槐见状,不由觉得无趣。
一个生活在封建王朝世界的人,跟一个现代人比嘴,那可就太自不量力了。
这里的人讲话保守,脑回路也不如现代人那般“放肆”,就算是骂起人来,那也是满嘴的“之乎者也”,文绉绉的,远远不及现代人骂得直白、角度清奇。
如果只是简单的对嘴上,赵槐只能说再来两个对手,自己都是稳压。
不过他没有想到的是,自己方才写的诗竟然还拿到了......第一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