吴青惊讶道:“好多人啊!”
此前光景一眼望去,虽谈不上万人空巷,但也是人声鼎沸,庄严浩大的宅邸门口人头攒动,两尊两人高的石狮镇守朱门,那高高悬挂的牌匾正是两个恢弘大字“赵府”。
骄阳炙烤下,看客们踮脚伸颈,恍如在围观稀世珍宝。
钱小康跟赵槐解释:“全是奔着招婿来的,可惜大部分人十有八九都没戏。”
赵槐有些疑惑:“此话怎讲?”
钱小康压低声音道:“赵二小姐的招婿门槛可高,先要验明识字,再得即兴作诗——单是头一关就能筛掉九成。“
赵槐点了点头表示同意:“确实有点门槛。”
钱小康摇了摇头:“没办法,赵府二小姐招婿的诱惑力太大了,谁不想抱上美人,一步登天?不过小人觉得,这件事跟寻常百姓根本沾不上边儿,人家赵家又不是傻子,要找也肯定找一个门当户对的,谁会从市井平民里屎里挑金?”
“听说今日来了不少书生才子,就连柳叶楼号称‘小诗杰’的徐子风也来了,那个架势,似乎对赵二小姐势在必得,”吴青也低声道:“公子,你今日竞争可万分激烈呢,有把握吗?”
赵槐有些哭笑不得,只是微微摇头,没有接话。
两人是把他当成来参加招婿的了。
钱小康立马踩了话头:“我观公子气质出尘,不是凡俗之辈,别的不说,一定能过这个开门关。”
吴青赞同点头:“我也一样。”
“那就承你们吉言。”
赵槐也没解释,只是掏出了一粒碎银,塞到了吴青的手里,做完这些,便钻入人堆中朝内挤去。
“等等公子,给得太多了....”
吴青道谢的话还没说出口,就被报酬的数额吓了一跳。
想要退还,但还是晚了一步,赵槐已经挤入人群之中。
其实他们引路明码标价也就二十文,赵槐给的实在太多,两人想要追上去,给赵槐找补一些银钱,可惜年龄太小,身材又瘦又矮,根本挤不进大人群里,尝试了几次后,只能在人群外面干着急。
“这可如何是好?”
两人就这样愣愣地紧握着手中碎银,看着这位客人慢慢消失在视线当中。
赵槐在挤人。
可人实在有点多,一来一回,戴在他头上的沙笠不慎被挤落,垂落到了后背。
他的真实的容貌,也暴露无遗。
人群外,吴青踮脚从人群缝隙中追随着赵槐的身影,那抹玉似的白在晒得黝黑的京都人中格外刺眼,看到此景,也是不由一愣,直接看呆了。
她怎么也没有想到,这位来自关外的公子竟然长得如此好看。
唇红齿白的脸蛋,搭配白皙的肤色,举手投足间气质洒然,一头乌黑的发丝凌散垂落,干净得像是漠北旷野上的轻风,令人忍不住想多看几眼。
围观的看客虽然颇多,赵槐虽然体格不壮实,但是胜在个子高,挤了没一会儿就来到了前列。
外面围观的人挤归挤,但这里面却留有一片半圆空地,定睛一看才知道门口摆着一张实木桌,有六七位家丁守在四周,中间坐着一位作账房打扮的白发老人,应该是今日的录取官。
前面排队的已经没有人了,其他人要么就是被淘汰了围观,要么就是压根不达标,连半个字都不识。
“又来一个!”
“这个小子长得好俊俏!”
“就是打扮寒酸了点,是个关外人?”
“看来今日竞争果真激烈。”
嘈杂声此起彼伏,看客们见又来一人,不由开始起哄了起来。
基本上都是认为赵槐是参加招婿的才子。
赵槐觉得自己得找个机会说清来意,他走上前去,想要出言解释,然而话却先被这位“录取官”给拦断了。
“姓名?籍贯?有何才艺?“账房先生头也不抬。
“关外赵槐,前来...“
“关外好啊!二小姐就缺个耐寒的!“先生点了点头,抬起眼皮瞅了一眼,却顿时愣住了。
赵槐以为自己脸上有什么东西,疑惑地摸了摸,却什么也没摸到,不由询问式地看向了账房先生:“脸上有东西?”
账房先生回过神来,点了点头,似乎是对赵槐的长相十分满意。
他拿起身旁铜印往印泥里一戳,“咚“地盖在烫金名册上,“丙字六号,快去内院候着!“
周围观众不服气:“凭什么他不用验收才艺?”
帐房先生回骂道:“有本事你们也长得跟他一样,那就不用验了!”
存有异议的人欲言又止,只能愤恨地闭了嘴。
“恭喜公子,这边请!”
赵槐想要解释,但一位家丁已经不由分说地拉着他,朝着侧门的入口带去。
赵槐的话茬卡在喉咙里,根本没机会说出口,不过想到能进府内,他也就就此作罢,外面人多眼杂,等进去了再说也不迟吧。
他就这样跟在家丁身后,府中的大门平时肯定是不开的,所以侧门进来就是一个院落,那位家丁推开小道尽头的角门时,就撞见了十八个锦袍公子在院中挥毫泼墨。
如果不是杏树上系着的红绸写着“招良婿擂“,这里还真像是一间授课教书的学堂。
“公子新来的吧?”
这时,石阶前一个灰发的老管事见他进来,便照例往他手里塞了支狼毫笔:“今日您应当是最后一位了,您的座位在哪,题目在纸上,抓紧时间,香燃尽可就交不了诗稿了。“
说罢,还指了指最前面桌案上的一截香,已经快要燃尽。
“在下其实...“赵槐刚想表明来意,但话音未落,左侧江淮盐商之子突然摔了笔,嗤笑道:“赵管事,怎么连个粗鄙的关外人也能进来跟我们一同写诗,他写得出来吗?“
赵槐的装扮对比这里的富家子弟,的确是寒酸了太多,甚至连一些下人的行头都不如。
不过很多人在看到赵槐的那张脸蛋之后,也不由得咬牙切齿,他们似乎已经明白了此人为何有进来的资格。
但花瓶就是花瓶,没有才华傍身,长得再俊秀也始终只是无用的皮囊而已。
对于满座哄笑,赵槐丝毫不予理会。
他询问那名叫做赵管事的老者:“是不是只有写了诗,才能见到主家的人?”
赵管事只觉得这位公子好生着急,还没有过考核,就想要见主家的人,不过还是耐着性子道:“是的,公子。”
赵管事还想要宽慰这个关外年轻人几句,毕竟这里在场的基本都是京都的大户子弟,要么就是成名的才子,文人相轻的氛围比任何地方都更浓郁,害怕赵槐会因此影响到心态,秉承着赵府对来客一切皆当友的原则,他并不歧视这位长相俊美得过分的公子。
只不过他的话还没升到喉咙,就看到赵槐一脸不卑不亢,对于耳边的阴阳怪气全然置之不理,如同无视一般,便只能重新咽了回去。
这位公子的心态比他想象中还要好。
赵槐放下自己的箧笥,瞥见案头花笺上的题目“春”,深吸一口气,便拿起了老管事给的狼毫笔。
写点诗,对于他这个二十一世纪的文学硕士来说,并不是什么难事。
只不过上一次写诗,也是很久之前的事情了,实在是这大半年风餐露宿,根本没有那么多提笔的欲望。
狼毫触及宣纸的刹那,前世图书馆古籍的霉味突然涌上鼻尖。
稍微思考了一下,赵槐开始提笔写了起来。
在场的其他人见此,不由吃了一惊,难不成这个关外人真会写诗不成?
一时之间,不管写好的,还是没有写好的,都有意无意地投来了目光,有的是单纯好奇,有的则是想看他出丑。
先前的盐商之子不由嗤笑:“关外人能写出什么好诗,怕不是装模做样。”
他倒要看看,这位关外的蛮子到底在卖什么药?
“赵管事....”
等众人回过神来时,赵槐已经放下笔,将桌上的那张纸呈了过来:“还请收好。”
这么快.....赵管事暗暗吃惊,目光惊疑未定,莫非这公子自己放弃了?
正当他心中疑惑之际,正眼看去时,却发现纸上已经用豪放的字写着一首五言诗。
一众围观者也分外好奇,想要凑过来看,但是却碍于不能随意走动的规则,只能假装不在乎地瞥了一眼。
有的则开始了风凉话,尤其是方才的盐商之子,他似乎向来就看不起关外人:“这么快就写完了,该不会是把自己名字给写上去当成诗了吧?”
满座顿时又是哄笑一片,显然看热闹不嫌事大。
赵槐看向对方,淡淡问了句:“赵管事,初来驾到,不知这位一直狺狺狂吠的公子如何称呼?”
赵管事刚想要制止一下盐商之子,但碍于赵槐询问,只能回答道:“这是江淮盐号王家的二公子,王杜。”
赵槐点了点头,随后指了指桌上的墨汁。
“王公子若是口渴,不妨饮了这墨。”他抬眼轻笑,“毕竟满肚子草包,总得灌些文墨才像个人。”
此言一出,在场所有观热闹不嫌事大者,再次哄然大笑起来。
只不过这一次嘲笑的对象,从孤立无援的赵槐,变成了那名咄咄逼人的盐商之子。
王杜怒目圆瞪:“你!”
赵管事身为本次的主要负责人,自然是不想把事态闹得太难看,于是主动站出来调和:“各位公子,既然都进了我赵府之门,就要遵从赵家的规矩,不得再喧哗闹事。”
王杜原本想要发难,但赵管事已经发话,似乎碍于赵府的威望,他不敢过多得罪,只能就此作罢,不过心里倒是已经将赵槐悄悄记恨上了。
放在以往,作为玉璞京人,有哪个关外人敢对自己口出不敬?
这小子当真是不知天高地厚,等此间事了,他非给对方一点苦头吃不可。
随着小插曲结束,场面重新回归平静,其他书生才子们也重新专注在自己的诗词成创作中。
放眼望去,反倒是最后一个进来的赵槐,第一次写好了自己的诗。
又过了许久,其他参赛者也一并呈交了自己的诗词。
香燃尽,赵管事点了点份数,确认无误后,才发话道:“诸位的诗词会统一送入内堂,由我赵家的家主和一众长辈一同检阅评分,二小姐也会在场,在此期间,还请各位公子稍候片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