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9章 心随境变

“事情经过,就是如此了,那厮坐车速度极快,我还担心他会找来家里。”

“不过又想到他的狗命还是我救的,料他也干不出什么畜生事,我和小妹就放慢了脚程,走到了晌午才回了家。”

陈啸风赶至家中,得知大兄陈若云已经下葬,便与陈小妹去了坟地一阵嚎哭。

一旁的陈守田,面色灰败,如风中残烛。

丧子之痛,对他打击甚大。

如果不是陈锦荣从中苦劝,加以引导,他都想找个没人的地方,了却残生。

虽然难掩心中悲痛,但望着寒风中哭的伤心的子女,重新振作的陈守田,还是举起拐杖,将兄妹二人敲醒,加以训诫。

逝者已去,无力回天。

而活着的人,自当继承忠孝仁义,以全其心意,使其含笑九泉。

况且现在又有了新的变数,需要陈家合力,共渡难关。

末了,擦干泪水的陈啸风,将路上遇到罗江的前后经过,给老父亲和陈锦荣说了一遍。

听得二人的眉头,同时紧皱。

陈锦荣对罗江的品性,心知肚明。

早在为老父亲诊治时,他就从这人的一举一动中,看出端倪。

后来陈小妹与罗云发展,他才没多管,直到如今事发,方又后知后觉。

“这可真是个大麻烦。”

陈锦荣捻起供桌上的燃香灰,轻轻一吹。

那罗江,顶多算个纨绔子弟,即便去了城里读书,也难以改变品性和做事风格。

他倒不怕这愣头青,给陈家添堵。

只担心这厮的老子,罗妙兴,总有一天会昏了头。

当日在宋家门前展露出的一手家传枪法,陈锦荣扪心自问,除了一些旁门左道外,仅凭自家这几个人,一旦起了矛盾冲突,无异于是以卵击石。

届时向外求援。

他们家,又哪里来的人脉?

对了,澄湖船帮!

想起罗妙兴对那姓周的男子,毕恭毕敬时的模样,陈锦荣的心底立即有了主意。

“二哥在县城中也已呆过一段时间,可曾对那澄湖船帮,有所了解?”

“当然是如雷贯耳!”

听到陈锦荣问起,陈啸风正襟危坐,将他在城中的所见所闻,一一讲出。

曲黎县除了县城为中枢之地外,另有两座镇子,十七个村子。

澄湖船帮,据守在曲黎县澄湖东侧的风陵镇中,附近的几个村子,皆受其制约。

有了事,即便是衙门,也得给其三分薄面。

这次宋家被除名,听闻就是罗家搭上了船帮里的某位舵主的高枝,又兼澄湖船帮最近与曲黎县的另一镇,远山镇中的三刀会,发生冲突。

便使了手段,借给罗家一些人手,帮助他们上位。

在这些帮会眼中,灭掉有着数十年经营的大族,仅仅只需一个过得去的理由,所耗精力也不过尔尔。

但陈家籍籍无名。

怎样才能引来那些帮派高层的注意和袒护?

陈锦荣的视线,又落在了自家二哥的身上。

刚才正说着这时时,他发现陈啸风头顶的白色丝线,竟是忽然壮大了一分。

难道仅仅就因为两句话,也会造成这般特别的影响?

还是说。

陈啸风的机缘,就在船帮之中?!

陈锦荣想至深处,眸子越发明亮!

“有了冲突,那便代表着常有死伤?”

“只多不少!还记得几个月前,我上县城找郭大夫,但他不在,实际就是去了风陵镇,因为几场械斗,那边死伤了几十号人手,光靠船帮里的大夫,已是忙的不可开交!”

“那这机缘便就来了……”

陈锦荣的喃喃低语,使得陈啸风摸不准他的话中之意。

而早先躺下歇息的陈守田,却睁开浑浊的双眼,替众人解了惑。

“咳咳……三娃子的意思,是让你多与那郭大夫恭维几句,好让他以后去船帮时,能将你带上。”

“到时再看能否与船帮之人,混个眼缘,寻找改换门庭的机会……”

陈守田不得不承认,自家三子的眼光,比他这一年过半百的老人,还要来的毒辣,直接就抓住了问题所在。

这也是他晚年为数不多的值得欣慰的事。

这时却又见陈锦荣摆了摆手,补充道:

“改换门庭,倒也不必,郭大夫医术不俗,难保我陈家以后还有用的着人家的地方。”

“二哥以后定要时常携重礼探望,这是知遇之恩。”

陈啸风点点头,这种简单的道理,他心中自然清楚。

“船帮之事,不用强求,若是有缘,凭借二哥你的一身神力,总能入了那些高层的法眼,但相比起你的安全,我倒是希望你能一直留在郭大夫身边,讨个安稳的营生。”

陈锦荣说的是心里话。

帮派有独属于帮派的活动圈子,除了人情世故,剩下的,只有打打杀杀。

谁又能保证进去后,依然能全须全尾地退了出来?

若非罗家。

若非自身实力不足。

他又怎会让陈啸风,冒这种险去?

“可事情真的会变得那般糟糕么?我们与罗家,到底还有几分过命的交情……”

陈啸风用刀切着手中的柳枝,这是在给陈若云办理丧事时所留。

等老父亲将那营官征役的事情一说,他才知不让自己奔丧,实是为了整个陈家。

但罗云被征发边疆,与山蛮作战。

陈、罗两家之间的关系,又将会走向何方?

“我也希望我们两家能共谋生计,但前提是我陈家需得有了和罗家对等的底气,不然,一切都只是空谈妄想。”

“将期望放在别人身上,失望的永远只会是我们。”

最后那句话,也是陈锦荣在心中对自己说的。

他二世为人,见过不少肮脏事,反目成仇,在足够的利益面前,不过是家常便饭。

那罗妙兴又换了身份位置。

正所谓:心随境变。

当一个人身居高位后,又能否保留初心,这实在是一未知之事。

但陈锦荣不敢赌,也不想去赌。

因而最好的解决办法,就是不断壮大自身,以便应对诸多意外。

“不过,事情变坏,也并非一时两刻就会发生的,罗家到底上位不久,接手的许多事务,还得罗妙兴亲力亲为去处理。”

“只要我们不主动招惹,兴许那罗江自个,便会将此事忘记,而我陈家也无忧矣。”

陈锦荣语气一缓,使得屋内几人不觉松了口气。

为给大哥陈若云治丧。

这腊月时节,原本该高高兴兴地筹备过年的他们,望着供桌上的灵位和香烛,却没了喜庆的氛围。

这一年的除夕夜。

陈家过的极为平静。

被陈小妹组装好的照岁灯烛,也早已被遗弃在某个角落,默默盖上了一层灰尘……